临走前,赵斐然在十七娘耳畔说道:“等我回来。”
及至人走许久,十七娘仍旧不曾回神,似他尚在身旁,在直勾勾盯着她看。加之夜半喧嚣远去,零零星星一点子声响在窗棂响起,十七娘如在云端,神魂出窍。
他这什么意思?他不是有喜欢的小娘子了么?
不是许久不来消息么?今儿还来做甚?
翻来覆去想不明白,十七娘一整晚没睡个好觉。想在睡梦之中问个明白,然如何也不能得见。那玄之又玄的共梦,仿若失了法力一般。
十七娘负气,猛地从卧榻起身,将枕头用力扔在被褥之上,撒气。
沉闷响声,不断传来。
一时冯姨娘小声问:“十七,你作何不睡。起先还未散席那会,你不是闹着困倦异常,回来歇息么。这大半夜的,敲被子作何。”
十七娘猛地顿住,朝碧纱橱看看,未见冯姨娘身影,料想她未起身。霎时轻手轻脚将枕头放回来,不再敲打。
真是逼仄得无处可躲。
撒气打枕头也能吵到旁人。
东宫天光殿,是否较之宽敞不少?若以后吵架生气,有地方躲?不对,天光殿乃太子寝殿,后三殿的承恩垫才是太子妃居所。
那处是何光景,且是还未看过呢。
……
见过十七娘之后,赵斐然即刻策马,赶往剑南。诸多事务,不是叮嘱洪山三两句便能心安理得不再归去的。
是日,赵斐然和洪山说起渭水冰封,恐是来年大灾大旱,需早做准备。二人畅谈至夤夜,方回到剑南府衙。
夜朗星稀,皎皎月色。
赵斐然散去外袍,坐在南窗跟下,对月长叹。她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娘子,多少时日,阿爹阿娘都来了三五封信件,问道吾儿是否安康,盼早日归来,她愣是没一点子言语。
缓缓走到壁橱,取出包袱,将里头的册子取出来。《东宫一只小狼狗》,看过多遍,已然记得其间种种。
初见之时,他觉得十七娘恐是不愿圣旨赐婚,盼他生意外,委实生气。遂着孙杜将王康骂了一顿。后来,他觉得不算什么,他赵斐然生来便是云端人物,她个不识货的王十七看上自己,觉察自己的好,早晚之事。
怕什么。
人在,才是最重要的。
后半夜,赵斐然沉沉睡去。迷糊当中,他好似见到十七娘。她说,她们乃睡过好些时日的关系,她说拜他为师,她说了好多好多。更有江南小院,月丘凉亭之下,他为她挡风。
赵斐然猛地醒来,满头大汗。
左右看看,见自己真在剑南府衙,不是江南小院,没有名为月丘的六角凉亭。
惊觉之下,方知自己梦魇了。
梦个什么不好,梦见十七娘?那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显得他忒没出息。
睡不着,不安心,自我唾弃,赵斐然起身喝水。一口水还未入腹,宋大监火急火燎入内,“殿下,可是梦魇了?”
赵斐然没好气道:“就你多话,哪日割了舌头。”
宋大监见过大风大浪,不计较,“最近几日殿下总是梦魇,白日里瞧着倒没什么。奴想着,夜间多多留心一二。殿下日理万机,政务繁多,身子骨重要……”
“你说我好些日子都梦魇?!”
于这一道,赵斐然丁点不知。他只当自己这是头次梦魇。
“确是如此,这几日是这样。再有,去岁下半年到今岁上半年,也有一些时日殿下夜间梦魇。老奴还当殿下这毛病好了,却不想这几日又起来。可是要令大夫来瞧瞧。”
营帐内外,随伺的大夫不少,太医也有一二。
赵斐然蹙眉,“宋大监,你莫不是背着我做下什么错事?”
“老奴不敢。”
“那你胡说我时常梦魇。”
“千真万确,奴但凡有一句假话,即刻叉出去!”
男子悄无声息踱步,似在思量宋大监言语是否可靠。及至他走到宋大监跟前,“我在睡梦中,说过话?”
宋大监颤抖,宋大监想起那五十板子。
哆嗦着道了一声,“殿下喊了一声十七。”
听得这话,赵斐然陷入沉思,宋大监趁此功夫呼伦图行礼告退。
十七……赵斐然嘀咕不停,难不成在他自己都不知道之时,就已注意到这狼心狗肺的小娘子了?!
若是如此,那此前的机缘又在何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