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天麒气得咬牙切齿,“李严,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陆长生不可能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孔瑾也不可能是那种背后捅刀之人。”
“你……你这是在乱我军心啊!”
李严下巴的胡须有些抖动,显然他的心中也极为不平静,“王爷,我是蜀中官员,是王爷身边的近臣,我能想的,我能做的,必然会以王爷的安危,王爷的利益为出发点,我绝对不能让王爷以身涉险。”
“哪怕是老王爷在此,我也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
邓天麒知道李严、王朗、杨仪、魏忠这些老将,对自己是忠心耿耿,尤其是他们经历了这么多,在乱世中对人心揣摩得透透的,现在是对谁也不放心了。
“李严,你可知道你这么说,我姐姐会很伤心难过的。”
李严昂起脖子,“哪怕是王爷和郡主要砍了我的脑袋,我依旧会这么说。”
“陆长生和他的远征军从来都是野心勃勃之人,他们不甘久居人下,只要寻得机会,便会一飞冲天。”
“现在昆弥城局势未明,里面有三万如狼似虎的远征军,那陆长生杀人如入无人之境,一旦他起了异心,趁乱对王爷下手,那么我们蜀中兵马便群龙无首,最终都会变成远征军啊。”
邓天麒不明白李严为什么要这么想,“可是……可是我姐姐也在前线啊,她和陆长生在一起啊。”
李严冷哼一声,“女大不中留,郡主一心放在陆长生身上,对孔瑾也是言听计从,她如何能想到这么多,又如何能防患这么多。”
“我就是担心,假以时日,这蜀中不知道是姓邓,还是姓陆。”
邓天麒正要开口,身旁传来一阵浸骨的冷意,他抬头一看,唐嫣此时脸色阴沉得厉害,仿佛可以结出冰霜。
唐嫣冷冷地看着李严,“仗还没有打完,你就对远征军,对陆长生,对孔瑾这么忌惮,那你们为何还要请远征军过来,为何还要让远征军为我们做攻城的先锋?”
李严说道,“二夫人,远征军吃我们的,用我们的,为我们做先锋攻城又有何不可?”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我忌惮他们,而且不止我,蜀中的老将包括杨仪、王朗、魏忠他们,也都一样忌惮他们。就像当初魏忠不让远征军留在汉中,态度就很明确。”
“我只是没有办法让他们离开,或者消亡,因为无论是谁,也不能威胁到王爷对蜀中的掌控。”
唐嫣眼中冒出愤怒的火焰,“李严,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远征军为我们镇守大邑,抵抗北莽耶律雄基,死伤惨重。在攻打云滇时,他们也是冲锋在前,攻打完昭通后,又来助我们攻打昆弥。”
“你何止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完全是卑鄙无耻。”
李严迎上唐嫣愤怒的眼神,其他人畏惧唐嫣,可是他作为老将,却无所畏惧,“二夫人,你莫要忘记了,你也姓唐,你是蜀中唐门的二夫人,你是蜀王的小姨,你还没有成为那孔八斗的真正夫人。”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和紫凤郡主一样,早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唐嫣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李严义正言辞地说道,“北莽入侵蜀中,我们蜀中兵马与闻太师血战到底,死伤无数,可是你作为唐门二夫人,作为蜀王的小姨,作为蜀中的女神医,你在哪里?”
唐嫣说道,“我在军中啊,我一直在为将士们疗伤,为他们上药、包扎伤口,我那些天同样没有歇过气。”
李严冷笑一声,“在军中,你的确在军中。可是你不是在我们蜀军中,你从头至尾都在远征军中。”
“哪怕是老王爷受伤,你都是打完仗才回来的。放在以前,你会这样吗?”
唐嫣有些哑然,李严说的没错,从北莽攻打蜀中开始,她就一直在大邑,一直在给远征军将士救死扶伤。
李严见唐嫣不说话了,又对邓天麒说道,“王爷,我今日既然已经无礼了,便索性将话挑明。二夫人还只是代表她一个人,可是紫凤郡主代表的可是王府啊,她这样偏向于远征军,她这样顾及偏心陆长生,对我们蜀中,也是潜在的危害啊。”
“王爷,那陆长生的威望与日俱增,连蜀中小儿都在唱着‘信长生,得永生’‘远征军来了不纳粮’的歌谣,此消彼长,王爷你在蜀中百姓心中便落了下风。”
“不说别的,就连那老神仙一般的监正张时修,都到处散布谣言,说邓家两代之内不得称帝,那就是要将王爷你再向前一步的道路给封死啊。可是,面对陆长生,老天师却默认他是武王的传人,说他是大汉扛纛者,还亲自陪他去十万大山,这就是在为陆长生摇旗呐喊啊。”
“王爷,陆长生此人,比吴精喜,更是我们蜀中的心头大患啊!”
说着说着,李严激动不已,老泪纵横。
邓天麒摸着轮椅的副手,看着李严的慷慨激昂,看着唐嫣的无语,便长叹了一口气,“李严,我知道你们戒备陆长生和远征军,可我没有想到,你对他们的成见已经如此之深了。”
李严一把鼻涕一把泪,“王爷,不是成见,这是事实啊。”
“陆长生天纵奇才,长公主刘秀珠都承认陆长生是武王身边的人,他身上有太多的传奇色彩,太符合大汉百姓心中的孤胆英雄形象,已经成为百姓心中救苦救难的象征。”
“他身边的军师孔瑾,二夫人,请恕我直言,此人当真是神鬼莫测,我与王朗、杨仪自认为加起来都非其对手,他自称有八斗之才,以前我们觉得他狂妄,现在我们觉得他说得太保守了。”
“还有马子龙、吕长这等猛将,甚至连大汉的老将宗哲、武冲都心甘情愿为陆长生效力,老天师到了蜀中,不来成都,一直留在陆长生身边,就能看出他的选择了。”
“王爷,事已至此,难道一定要等到不可逆转之时才后悔,才醒悟吗,到了那时,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啊……”
李严扑倒在邓天麒的轮椅下,伏在他的腿上痛哭起来。
邓天麒想说什么,可是看着李严的满头白发,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邓天麒才拍了拍李严的手臂,眼神变得坚毅无比,“李严,你是我父亲的兄弟,是蜀中的老臣,也算是我的老师。你的心情,还有杨仪、王朗、魏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其实,我对陆长生,对孔瑾,对远征军早已定下了主意。”
李严抬起头,擦去眼泪,眼神中露出一丝狠色,“王爷,你真的定下主意了吗?就在昆弥城将陆长生除掉,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