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留听到了他们全部的对话,但是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们,她看着陆桑子,问:“你说这是他做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爹地半年前在南非标到了一处矿,你说他是什么目的!”
在长歌路1号相处的这段时间,祝留认为赵正言是个有底线的人。“他不是那种为了钱没有原则的人。他不——”祝留还没说完就被陆桑子打断。
“他要是有原则,我爹地就不会被带走。”
“那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父亲真的没有做过吗?”祝留的话音还没落,陆桑子的巴掌就狠狠地甩了过来。
“你他妈的要不要脸,我爹地说的真是没错,永远不要可怜穷人,他们最不是东西了。”
祝留感觉脸上跟烧着了一样,背部的汗透过了针织衫把秋天的燥意逼近了身体里。她伸开五指,想要扇回去,纤细的手指在身侧颤抖,却没有抬起的力气。
“我爸爸没亏待过你,我更没亏待过你,妈的!怎么也轮不到你在这里讲所谓的真假!”她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被肢解成了一个个汉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封喉的刀子。祝留突然感觉失了所有力气,失了全部言语。
陆桑子看她没说话,心里更痛了,开口:“你心虚了吗?你也知道自己办的不是人事儿了吗?”唇上的唇釉早已在泪水里脱了妆,浮起的脏橘色在下唇角结起了块儿。
祝留抬起了头,脸色像纸一样白,苍弱的样子一如她一年前画的歌利亚,她没什么血色的唇瓣翕动着,“我就一个问题,我认识你整整两年了,你就那么肯定是我吗?”
“只可能是你。”陆桑子大睁着眼睛说。
祝留看着她,认真地辨认着,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她第一次发现这张自己从第一次见就觉得可爱的小圆脸也可以那么陌生而刻薄。
“不是我,不管你相不相信都不是我。”
陆桑子用力地扯着祝留的胳膊,留下一道道红印,但在纯棉衬衫的包裹下什么都看不到。“你去揭发赵正言,把我爸爸救出来。”
“我没什么可揭发的,从头到尾我什么都不知道!”祝留忍无可忍地甩开陆桑子,她摇着头,一遍遍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你不去?是啊,你一直都护着赵正言,你都有项逢了,你要不要脸,你为什么——”
祝留看着陆桑子,没有想到自己的人品在她心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去不去?”
祝留睁大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去。”她的目光里一片死寂。
“那就别怪我心狠。”陆桑子咬着牙转身离开,白色高跟鞋敲击走廊地面菱形瓷砖的声音像是来自命运的咒诅。
祝留一路跑到顶层的安全通道楼梯间,靠在只刮了大白的墙上。悄无声息,泪流满面,像十三岁那年一样。祝留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眼泪一直在流。她没有哭,留留不会哭,是眼泪自己在流。
不知过了多久,祝留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温度了,指尖足尖都冰凉凉的,膝盖也长时间蜷缩地如同不会动一般。
祝留想了很多,从她最开始询问陆桑子有没有合适的场地,到后来陆桑子拉着自己踏进长歌路1号门店,再到赵正言耐心地教她珠宝设计……她还记得赵正言说的”这世上没有真的长久的友谊“,可那个时候她是不信的。
祝留突然明白原来很多东西不是幸运,就像茨威格写道的那样,“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可是她没有像玛丽王后一样挥霍过,她那么珍惜身边的人,她那么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拥有的东西。
就算是这样,也还是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