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赵正言伸了下手,而后坐了下来。
孙邈诚惶诚恐地坐下了,他没坐得太往里,这圈椅坐垫上的手工刺绣一看也不是他赔得起的。他粗糙的工装裤没准会把人家坐得抽丝。
赵正言拿起一旁的杯子,这时楚兴帆快步走了过来,“赵总,我去泡茶。”接过杯子,快速去到茶水间。
赵正言靠在椅背上,“孙邈,想离开了?”
孙邈感觉无比尴尬,他不太会面对这种对话,只好怎么想就怎么说,“嗯,”说罢又觉得不礼貌,又说:“谢谢赵总的栽培。”
赵正言看着孙邈,他太知道怎么拿捏别人,他有太多话可以说,但是此刻看着椅子上局促不安的孙邈,他莫名想起了当初的祝留。
想起了她平价的衣服,散发着普通洗发水味道的头发,还有明明很缺乏安全感,却又总是相信些什么的习惯。
孙邈看着赵正言的眼睛,此刻那双平素精明含笑的眼睛让人感觉很违和,仿佛所有流淌的东西都已干涸。
他的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修长的手指伸展,指尖朝向地面。他并不想说什么话来辖制这个新人,只因为在他身上看见了祝留的影子。
赵正言自嘲地笑了笑,所谓“仁不行商、义不守财”,他如今竟然这么心慈手软。
赵正言收回手,坐正了一些,“我没栽培你什么,都是你祝总监关注你、信任你,愿意力排众议给你机会。”
孙邈认真地点点头,脸鼓鼓的,“是的,总监就是我前进的动力。”
赵正言翻了个白眼,又笑了笑,“你现在住你总监的房子住得舒服吗?”
孙邈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呃——我我是搬出去吗?”孙邈看着赵正言的表情,不知道他突然转换话题是什么意思。
当初就是赵正言一波操作把自己送进了祝总监之前在延熹大学旁边的育才小区买的房子,现在这是要让他离开吗?
“当然不是,留留快出院了,需要个住的地方,也需要有人照顾。”说罢盯着孙邈的眼睛。
孙邈只觉得一万头羊驼从头上呼啸而过,他当然是愿意的,但是这没有可行性啊,且不说祝总监愿不愿意,病房里那个虎视眈眈的男人就不可能同意。
那男人守在病房里一口一口喂汤的架势,那充满占有欲的动作和眼神,明显就是等祝总监出院要把人叼回自己家里养的啊。
孙邈只觉得除非是修炼了千年的狐狸,否则对赵正言这个人真是该有多远躲多远。他的办公室简直是龙潭虎穴,九死一生。
赵正言看着他五彩斑斓的脸没说话,只是划开了手机。
孙邈眼睁睁地看着他点开自己那封没有附件只有正的邮件,认命地闭上了眼。
“职场里不要跟别人走得太近,你年纪轻又深受留留赏识,以前或者以后都会有无数人盼着你出错。”
孙邈什么都没解释,赵正言却似乎什么都明白。孙邈看着他与收到邮件之前并无二致的神情,突然明白祝留说的。
孙邈想来赵正言待他属实不错,他是公司最高领导,而自己也只是小员工。这么多层级的差距,就他们之间仅有的一些互动而言,他不曾剥削过他,这几乎可以超过了绝大多数公司的管理层。除了一点,就是只要涉及祝总监的事,赵正言想布局,就会拿他做棋子,而且落子落得随心所欲。
“你要拒绝吗?”赵正言注视着孙邈的眼睛,狭长的双眼半睁着,没有刻意发力,但传递出的气势足以让孙邈心里发毛。
孙邈又想起病房里那个同样不好惹的男人,一张婴儿肥的脸像只包子一样皱起。
赵正言看孙邈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他不会违背她的意志。”话音里带着些疲惫,好像这些话他不愿意说出口似的。
孙邈明白了他的意思,却震惊于他的态度,所以赵正言不介意吗?
看穿了孙邈的想法,赵正言道:“做好你该做的事,省念,省言,省行。”
即便是在命令,他依旧那么疲惫。那种无法掩饰的疲惫,会不会是悔意呢?
到这一刻孙邈突然觉得其实赵正言可能比祝总监想的更爱她,下一秒祝总监纸白的脸颊映入脑海,孙邈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有人有资格替她原谅,包括自己。
孙邈没有吭声,显然是抗拒的。
赵正言并不意外,继续说:“你就那么信任那个男人吗?你知道他做的是什么生意吗?”
这话戳中了孙邈的疑窦,那个男人的气质太特别,那种骨子里的冷肃,如藏在刀鞘刀锋一般。尤其是他面对其他人时自动忽视的态度,孙邈之前没有细想是因为把这当做来自另一个阶级的习惯。
“待在留留身边,保护好她。”
赵正言说这话的目的实现了。孙邈无法拒绝,哪怕她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需要他,他都无法拒绝。
孙邈直直地看向赵正言,“我会待在总监身边保护她,但我不会像您传递任何关于总监的消息。”
赵正言勾唇笑了,唇角干裂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当然。”
赵正言突然觉得欣慰,祝留这个总监其实做得很成功,易地而处,能这么对自己的恐怕只有兴帆和——
唇角的弧度压下,还有赵谨。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已经记不清了,”赵正言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