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萧莫言无情踹开,阮翛然哪还有一丝力气挣扎。 被他扛到了软榻前,放躺到软榻上。 她瞧着萧莫言阴沉着脸,更觉委屈,不管不顾吼道:“殿下,身为太子便可为所欲为,凭什么安排我入宫。入了宫,成了伺候人的低贱奴婢。我家世虽不显赫,但在宫外也不必吃这份苦。” 萧莫言一言不发,取来活血化瘀的药酒。 脱了她的靴子,卷起裤腿,竟轻柔为她揉搓腿肚,缓解酸痛。 冰冰凉凉的药酒,在他手掌发热,渐渐平复了她的狂躁。 二人各自赌气,缄默不语。 屋内飘着兰花香,混着药酒的草药味。 许久后,她口渴难耐,不得不出声道:“我要喝水。” 听着她不自称奴婢,萧莫言明白她仍未消气。 他斟了水,想亲自喂她,却被她拒绝。 她抢过杯盏,忍着浓烈的干渴,小口小口抿着水。 一杯水下肚,萧莫言又为她添上一杯。 整整饮了三杯水,她方才将杯盏塞还给萧莫言。 阮翛然躺在软榻上,头晕脑胀,觉得无力反胃。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难受,她眼角止不住滑落泪水。 “萧莫言,你是太子,会有无数如花似玉的美人相伴。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自小我父亲娇纵于我,我本就不是好脾气之人。还有,你知道吗?我那所谓的母亲,并非我的亲生母亲,她其实是我的姨母。若非她,我也不会在围场丢了……” 阮翛然身上难受无力言语,呜呜哼哼似哭又似喊疼。 萧莫言握住她的有些发凉柔荑,心疼自责,一字一顿道:“本宫,答应你,明日,放你,离宫。” 阮翛然头痛欲裂,似乎未闻见一般,摇首哭道:“萧莫言,是我配不上你,我亦怀念从前的日子。那时,人人都道你蠢胖,可我觉得你是这世上最宽厚之人。你学识渊博,修养皆佳。我彼时觉得我,捡到一块璞玉。想着待我及笄,便可成为你的世子妃。天不遂人愿,而你却成了尊贵无比的皇太子,去了京城。呵呵,这日子真是一味好药,我年岁渐长,倒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她泪流满面,痛苦不堪道:“为何一切都变了,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啜泣声戛然而止,她竟累得昏睡过去。 待她醒来,入夜将要子时。 屋内,烛火昏黄不清。 萧莫言席地而坐,趴伏在软榻沿。 他那无处安放的长腿,半蜷缩着一看便不舒服。 他眉峰微拧,凝着淡淡的忧愁。一手紧紧握住她的左手,修长的骨节亦有几分惆怅。 “殿下,殿下……”门外传来秦荣的呼喊之声。 阮翛然慌张闭上眼眸假寐,想起白日的胡言乱语,竟不知如何面对萧莫言。 萧莫言闻声睁眼,见阮翛然尚未醒。轻轻松开她的手,蹑手蹑脚去开了房门。 秦荣见萧莫言出来,赔笑道:“殿下,深更半夜了,为何还不回东宫?” 萧莫言随意道:“有事耽搁了。” 秦荣往里瞄了一眼,瞧见躺在软榻上的阮翛然。不由想到别处,挤眉弄眼笑道:“殿下,阮内人定是累着了,还是小人有先见之明,命人抬了步撵过来。” 萧莫言懒得解释,回身入房为她穿上靴子,径直抱起了阮翛然。 瞥见她睫羽微颤,人应当是醒了。 萧莫言并未拆穿她,抱着她出房去向步撵。 一出房,夜风袭来。 她登时神智清醒,今日她若是坐着步撵回东宫。明日满宫,不知要生出多少流言蜚语。 她慢慢睁了眼,有些发怯道:“殿下,奴婢能自己走。” 萧莫言仍旧大步向前,断然拒绝道:“明日你便出宫了,何必在意这些。” 秦荣这才发觉,太子似乎憋着闷气。 阮翛然扭头向秦荣求救,秦荣别过脸假装未看见,他哪里敢多嘴。 阮翛然不得已重新回首,扬首贴在萧莫言耳畔,小声求道:“殿下,奴婢错了,还不行吗?” 萧莫言想起她方才痛苦啼哭的模样,心一软,生硬回道:“你,当真走得了路?” 这话落在秦荣耳里,只当太子不懂得怜香惜玉,整得人都走不了道了。 秦荣暗自感慨,到底是血气方刚。昨夜才召幸了赵良媛,今日竟如此不知节制。幸好他让膳房,备好了滋补的参汤。 “
奴婢,能走。”阮翛然挣扎着要下来,可一落地便双腿一软,幸而被萧莫言扶住。 她慌张推开萧莫言,央求秦荣搀扶自己。 秦荣本想伸手,萧莫言眼光含刃瞪了一眼他。 秦荣左右为难,也只敢向着太子,劝说阮翛然:“阮内人,你便听殿下的话吧!” 萧莫言忽然命道:“秦荣,将你的衣衫脱给本宫。” 秦荣不明所以,却也不敢不照做。 萧莫言将身上的习武服脱与秦荣,自行更上了太监服饰,连同秦荣头上戴得巧士帽一并夺过。 “上来。”萧莫言半蹲在阮翛然身前,伸开双臂要背她。 “殿下万万不可,奴婢沉得紧。”阮翛然后退两步,也不知为何想起,年少的萧莫言会经常背着她玩闹。 秦荣在一旁瞧着二人别别扭扭,也不知究竟为何如此,遂劝道:“阮内人,趁着夜色,四下无人,快些回宫吧!” 阮翛然双腿直立不得,秦荣说的没错。她若再执拗下去,恐怕惹得萧莫言不知会作出何事。 阮翛然双足颠簸两下到他身后,一咬牙攀上了萧莫言的后背。 “秦荣,让步撵回去吧!”萧莫言吩咐下去,等秦荣走远,这才背着阮翛然出了校场。 阮翛然对于宫中的路,仍旧不熟悉。 可她看得出,萧莫言定是特意绕了偏僻的远路。 偶有宫人路过,也不会诧异,只当是一个太监背着另一个太监。 “你比从前,确实重了许多。” 萧莫言口吻平和,她凝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恍惚看到了年少憨厚的他。 “莫言哥哥。”她闭眼,放任心神胆怯唤了一声。 萧莫言立时怔住止步,随即又继续向前,略有喘息道:“不是说,都不记得了?怎地又想起来了?” 阮翛然不敢睁眼相看,也知他定是面有愠色。 她自打入宫,整日谨小慎微。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是太子不是从前那个莫言哥哥。 方才说明日送她出宫,正如他所言,明日她便离宫,何必还在意束缚自我。 “我当然记得,莫言哥哥,只是我不是从前那个,缠着你的小女孩了。” 她睁了眼眸,发觉他鬓角躺落汗水。捏起袖角,为他擦了擦,苦涩笑道:“若是能回到从前,该多好。” “人要往前走,眼下才是最重要的事。既然你不喜欢林千帆,明日我让包明悟护送你回顺昌县。” 萧莫言忍着不舍,故作轻松道。 他将她困在宫中,于她确实不公。 “我不要回顺昌县。”阮翛然一想到阮田氏,斩钉截铁拒绝。 萧莫言察觉她语中有恨,叹道:“你可是在埋怨你父亲?” 阮翛然不想提起阮田氏,诓骗道:“没有,你知道我贪玩,还不曾游历过京城,如此回去,岂不可惜了。” “你们到那边,去看看。” 前面传来秦荣的声音,抬眼望去竟到了东宫的巷口。 秦荣机灵,将东宫门口的亲卫,支到了一旁。 萧莫言稳着气息,嘱咐道:“抓紧了。”疾奔而过,闪身入了东宫正门。 直奔到了寝殿门口,推了门将进,却听阮翛然拒绝道:“殿下,奴婢想回自己房中。” 萧莫言无动于衷踏入殿门,回身将门闩插上。 将她背到床榻前,放坐到床沿,这才回身,气喘吁吁道:“明日便走了,不差这一夜。” 萧莫言撂下这句话,去了屏风后擦拭了汗水,换了身干爽的寝衣。 他回到床榻前,阮翛然杵在床头,扭扭捏捏道:“殿,殿下,奴婢内急。” 此言一出,二人皆羞红了脸。 阮翛然顾不得双腿的酸痛,捂着脸逃也似地开门而去。 阮翛然确实内急,只不过借着由头回陈司闺房里。收拾好行囊,明日一早便可离宫。 阮翛然从恭房出来,门口不远立着颀长的身影。 灯笼的红光,映在萧莫言含笑温情的面容上,犹如夜降人间的仙登一般。 阮翛然忐忑不安慢慢挪向他,她竟还妄想骗过萧莫言。 “去,本宫的汤池泡一泡澡,解解酸困吧!” 一想反正明日便走了,他说什么她应什么。 阮翛然与萧莫言回到寝殿,阮翛然不再别扭,自行去了屏风后。宽了衣,入了汤池。 汤池旁长案上,放着替换的衣衫。 <
> 仍旧焚着兰花香,只是今日这汤池中只有茉莉花瓣。 萧莫言一声不响到了汤池前,阮翛然慌张沉下身子遮掩。 还好萧莫言并未入池,只是坐到汤池沿。 将她发髻上的青玉簪子取下,放到一旁长案上。 他拿起水舀子,亲自为她清洗三千青丝。 阮翛然绷紧的心弦,拨乱不止,几近蹦出心口处扯断。 “那青玉簪子,是本宫,昔年送你那支吗?” 萧莫言含情脉脉,将温水一点一点细细淋在她的墨丝上。 阮翛然轻嗯了一声,有些伤感道:“那年你走得匆忙,别说最后一面了,连句话都未留下,也只有这支簪子了。” “你明明对本宫有情,为何非要走?” 萧莫言不甘质问,一瞬令阮翛然回神。 她不敢再吐露半分真言,硬着心肠道:“那是从前,如今奴婢早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