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太极宫寝殿。 王公公为元德帝的尸身净过身后,与何太医合力为其更上龙袍。 而后何太医将防止失身腐烂的药粉,撒遍元德帝全身。 既然是秘不发丧,自然不能戴孝。 长宁侯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依旧不能心如止水。 老目垂泪许久,终究上了年岁,人有些精神不济。他步履蹒跚,行到殿门外。 包明悟迎面过来,扶住长宁侯,关切道:“阿爷,当心着身子。” 长宁侯不以为然,反问道:“太子殿下呢?” “在处理王妃的尸身,说是鹤驾亲征,要带王妃回去与王爷合葬。” 包明悟扶长宁侯坐到廊下栏杆上,悄声问道:“阿爷,出了这么大事,该如何是好?为何将我父亲等人关押起来?” 长宁侯叹道:“只关了颜如珩,必定惹人非议,徐正平与你父亲一同被关押,外面只会议论,三人办事不利,被陛下责罚。殿帅已经去将许达通之子,许平途押解入宫。” 长宁侯仰首盯着包明悟,欲言又止。又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你的婚期不足半月,殿下亲征,你身为东宫卫,等不到成亲那日,必定要跟随殿下亲征。来日国丧若昭告天下,三年不得婚嫁。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事。阿爷做主将你的婚期提前,后日初六,也算个黄道吉日,速速拜堂成亲。” 包明悟尚未想到这些,闻此是有些心动。转念一想,战事素来残酷。若他不幸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岂不耽误了颜子棠。何况他与太子情同兄弟,太子接连丧失至亲之人,他怎能心安理得的成婚。 包明悟打定主意,拒绝道:“不了阿爷,沙场征战,生死未卜,何必让人姑娘替我苦守空房。若孙儿凯旋而归,新帝继位必定大赦天下,许孙儿不守国丧成婚,届时合情合理,两全其美。” 长宁侯深知孙子的秉性,不再规劝,欣慰道:“不愧是阿爷的好孙子,重情重义。”又叹道:“你去替太子殿下为王妃守灵,陛下这里不能无人守灵。” 包明悟应了声,去向西殿。 夜色朦胧,雾气腾腾,遮天蔽月,凄美迷离。 阮翛然昏昏沉沉醒转过来,开口唤了一声:“碧云,什么时辰了?” 四下安静,无人应答。 她抬眸望去,房内陈设简单而又陌生。不像她之前居住的厢房,莫非在她昏睡之时被林千帆带去了别处。 她方想下床,察觉有人推门而入。 脚步声沉稳,她以为是林千帆,脱口而出:“林将军。” 来人陌生,一身白色锦袍,挺拔威猛之姿倒是与林千帆相似。 阮翛然有些慌乱,这陌生男子是何人。 她摸了摸发髻上,拔下银簪横在身前,壮胆喊道:“你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阮内人,你不认识,我白孟春了吗?” 来人正是白孟春,对于阮翛然的反常确实令他诧异。 阮翛然听着对方口吻不像是坏人,又像是与自己相识。可是“阮内人”是谁,林千帆明明说她姓白,恰巧这人竟然也姓白。 阮翛然如实回道:“我伤到了头,有些事情记不得了。阁下,可识得林千帆将军?” 白孟春见阮翛然头上缠着白绫,所言应当不假。人人都到她葬身火海,虽不知她如何死里逃生,受了伤也在情理之中。 阮翛然一脸戒备,手持银簪的手有些发抖。 白孟春退后两步拉开二人距离,想让她放下警惕。这才平和回道:“在下,自然认识林千帆,阮内人,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阮内人?你是说我姓阮,可林将军说我姓白,叫白翛翛,是他的将军夫人?” 阮翛然又将银簪握紧几分,她实在不清楚该相信谁。至少,她确确实实记得林千帆。而眼前之人,她毫无印象什么也想不起来。 白孟春与阮翛然只有几面之缘,记不得实属正常。 加之他还未听闻过,林千帆与太子争抢阮翛然之事。百思不得其解,林千帆为何如此诓骗阮翛然。 白孟春只知道阮翛然是太子的女人,自然要将人送还回去。 于是,白孟春一本正经,直言快语道:“阮内人,你姓阮名翛然,是刑部郎中,阮祝颂的长女,东宫女官,更是太子殿下的心爱之人。” 闻到父亲阮祝颂的名字,阮翛然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 越想看清,头痛欲裂。顾不上持簪戒备,抬手扶额痛苦道:“我的头好痛,父亲,太子,我想不起来。” “少主
。”阿星突然到了身后。 白孟春回眸,想到阿星背着自己将人撸了过来。余怒未消,对阿星没好气道:“何事?” 阿星往房内瞟了一眼,附耳过去低声道:“堡主说,要将这位阮内人,送去郡王府。” 白孟春勃然色变,早该料到父亲将人撸来的用意,定是要人要挟太子。 “阮内人,你先歇着,在下告辞。”白孟春将房门关上,将阿星拉到不远处。 房内,阮翛然无力坐到床沿,努力思索想要想起一些事情。 白孟春压着声调,心急道:“阿星,你去拖住堡主,人,我要带走。” 阿星吓得一哆嗦,惊慌道:“少主不可乱来,会坏了堡主的大计的。” 白孟春哪里顾得上这些,任由父亲越陷越深,走上不归路。 白孟春求道:“阿星,算少主我求你了,我要带阮内人离开这里,求你,替我拖住堡主。” 言毕,白孟春屈膝将跪。这无意更是惊吓,阿星眼疾手快伸手阻拦,左右为难道:“少主,莫要逼阿星。堡主若知晓了,莫说阿星,少主亦不会有好果子吃。” 白孟春却只当阿星答应了,回身快步到门前,唤道:“阮内人,这里不安全,快随,在下离开这里。” 阮翛然错愕起身,她虽不记得过往。亦能分辨得出来,她是被人撸到此处。如今又说此处不安全,不知又想将她送往何处。 可于她来说,这里毕竟亦是陌生之地。这位白孟春所言虽无从辨别真假,可瞧着对方似乎没有恶意。她明白,至少她的命应该尚有用处,对方不至于要她性命。 稳住心神后,开门对白孟春道:“阁下,要带我去何处?” 白孟春顾不得男女有别,握住阮翛然的手腕,强行拉人前行。口里急急道:“阮内人,先随在下走,路上在下定会向你,一一解释。” 阿星见二人向后门行去,赶去前院拖住白嘉平。 后院门口有两名看守,见白孟春过来并未阻拦,主动开了院门让人出去。 二人前脚踏出院门,只听院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不知为何,白孟春心中有些隐隐不安。 突然,咣当传来拔刀声。 寒刃映目,几盏灯笼同时亮起,映出来者容貌,正是白嘉平。 “将少主绑了。”白嘉平冷漠无情下令,手下之人不敢犹豫上前拿人。 白孟春利落拔出短匕,抵在阮翛然脖间,将人挟持在怀,威胁道:“孩儿若杀了这个女人,安郡王还能有什么筹码,要挟太子殿下。” 阮翛然花容失色,果然这个白孟春亦靠不住。 “杀她,那你倒是动手啊!想糊弄老子,你还嫩了点。” 白嘉平一挥手,那些手下继续步步紧逼上前。 白孟春后背已贴高墙,退无可退。 “父亲,求你了,听孩儿一句劝,若将此女送还与太子殿下,太子一定既往不咎,父亲……” “够了,快将少主绑了。” “父亲,你当真觉得孩儿不敢,反正太子以为此女已死,再被我杀了,也不会有人知晓。” 阮翛然瑟瑟发抖,眼看着白孟春将短匕刺向她心口。奋力挣扎想要避开,也不知白孟春是不是有意。她竟然轻易侧身避开,匕首刺入了白孟春的肩头。 “噗嗤”鲜血喷溅,热血在她侧脸汇集滴落。 她惊恐尖叫一声,眼前闪过熊熊大火。耳畔传来陌生的男子声:“是太子殿下,不希望你活着,阻碍他的大业之路……” 只是记起这话,足以让她胆战心惊。 待她回神,只听白孟春忍痛喊道:“父亲,执意如此,孩儿只能以命相逼了。” 白孟春拿命在赌,赌他们二人之间的父子之情。 白嘉平面不改色,冷哼道:“以死相逼,为父可听说了,你喜欢你明欢表姐,你舍得死?好,你要死,为父不拦着,动手啊!” 面对父亲的咄咄逼人,白孟春心灰意冷苦笑。 “请表小姐过来。” “父亲,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父亲请她过府做客。” 阮翛然大约明白了,这对父子互为敌营立场不同。白孟春要将她送给太子,可她记起太子命人杀她。 鲜血染红白袍,血腥味飘散开来。阮翛然几欲作呕,脸色发白。 白孟春气息短促,瞧见了熟悉的芳影。 “孟春。”包明欢焦急万分奔上前去,发觉白孟春怀里的阮翛然,惊呼道:“阮内
人,原来你没有死啊!” 瞥见白孟春受了伤,又是恐惧惊叫。 白嘉平声如妖魔,逼道:“这两个女人,你只能选择一个,是你的心上人,还是不相干的女人,痛快些,为父可没有耐性。” 阮翛然眼下唯一可确认,林千帆骗了她。她不是什么白翛翛,更不是将军夫人,而是东宫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