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折回内堂，见她还在心无旁骛地写经，清秀的小楷跃于长长的纸卷之上，从左至右，墨迹微干。

手指纤长，指尖呈现淡淡的粉色，细白的手腕随着运笔轻轻用力，玫瑰金色的珍珠手链缠成两股，与白皙的肤色相衬，气质优雅。

他轻轻走到她身畔，在长凳的另一端坐下，呼吸浅浅，生怕扰了她恬淡的心境，余光看向她极美的侧颜，浓密的睫毛向上卷翘，乌黑的秀发别于耳后，鬓边的碎发似绒毛一般轻柔，让人心生爱怜。

她从始至终，丝毫未曾分心，唇瓣未翕，潜心念读。女孩独有的淡雅清香与卷墨香，抚慰了他内心的急躁与不安，仿佛就这么静静坐着，便是世间最大的美好。

进来之前，他特意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此时点开微信，用字和对方交代了诸多事宜，这是他极少使用的工作方式，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赖。两人互不相扰，时间悄悄流逝，却仿佛经历了半生之久。

她将写好的数千字长仔细端详，一字无误，轻舒一口气，待墨迹干透，轻轻卷起，系好细带，呈于他面前，“我刚刚问过师傅了，这个是可以带回去的，放置在干燥通风的地方即可。”

他双手接过，微微一笑，“多谢，有心了。”

“顾总客气了，我能做的也就这些而已，心诚则灵。”她浅浅一笑，仔细整理桌案，将物品归于原处。“我们出去吧。”

他亦起身，跟上她的步伐，从内堂离开。

来到禅房外，人潮已然退去，青铜色的焚香炉烟雾缭绕，灰烬成堆。巍峨壮丽的观宫食尽人间香火，氤氲出神秘的仙家能量，仿佛极尽通天本事，镇压一切邪祟，庇佑世间万物生灵。远处霞光漫天，连绵的青山似携祥瑞而来的得道高人，仙风道骨，长卧酣睡。

手机铃声响起，郁恬立即接通：“外婆。”

“恬恬啊，你们在哪呢？”

“我们在大殿外面呢。”

“等着啊，我去寻你们。”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空着手从旁边的小道走来，满面笑容，朝他二人挥手，“恬恬，小珩。”

二人立马迎了上去，接住气喘吁吁的老太太。

“刚刚真人收了我的薄礼，甚是喜欢。他说明日，明日我们再来。”

郁恬一脸茫然，“老神医回来了？”

“你这孩子，别老神医老神医地叫，要称呼一声真人。”

“哦，既然真人现在就在观内，为何不见我们？”郁恬搀起她的手臂，看向殿内。

“缘法。”顾珩洲在一旁出声道。

“欸，对了，还是小珩有慧根。”老太太牵起顾珩洲的手，笑着说道，“还是那句，切莫心急，既然真人肯相见，明日又何妨，你说是吧？”

顾珩洲笑了笑，“外婆说的是，刘皇叔还三顾茅庐呢，我已经很幸运了。”

老太太点头说是，“修道之人，远离尘世，不拘繁缛节，即便皇亲贵胄、富甲一方，他一句不见，又能奈何？你有这层缘法，实在应该庆幸。”

顾珩洲忽然想起之前准备的那些见面礼，世人眼中的稀罕贵重之物，在此处也不过是些孔方俗物罢了。生命哪有贵贱，谁不是一副骨架一身皮肉，食谷粟，饮水露。

驱车下山，到达小院时，天色渐暗。郁恬本想着给他订此处有名的温泉酒店，老太太却说：“节假日，周边的住宿都是要提前预定的，现在别说是温泉酒店，民房都未必有位置了。”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咱们家这么多空房间呢。”老太太看了看顾珩洲，“小珩啊，只能委屈你在这将就一晚了。”

“外婆说的哪里话，是我给您添麻烦了，叨扰一晚，请您见谅。”

“欸，不要客气，就把这当自己家，安心住着好了，我现在去安排一下晚饭。”

“外婆我来帮你。”郁恬正要跟着她一起进屋，又被她拦了下来，“你陪小珩说说话，我马上就弄好了。”

郁恬只好带着顾珩洲在院子里的角亭处坐下来，傍晚的气温降下来了，她忽然想到之前买的炭炉，站起身说道：“顾总，等我一下，马上来，”

没多久，她陆续搬来了炭炉，木炭和烤网，陶壶，茶杯和茶罐，还有一托盘的瓜果小食，又回身去取。

顾珩洲叫住了她，“需要我帮忙吗？”

她笑着说，“不用，马上就好了。”

她刚取来火机，就看到顾珩洲已经熟练地生火点了木炭，炭炉里冒起一缕白烟。她在他身旁坐下，拿起他那枚金属色的打火机把玩，指腹抚过烫金的lg，是她熟知的品牌。那黑色的木炭由点到面，慢慢成全白状，在夜色里吐出火红的焰舌，把炉壁也烧成一片通红。

顾珩洲把烤网放上去，茶壶放置在烤网上，等待加热，笑着问她：“是这样吗？”

她抿嘴一笑，“顾总也知道这个？”

他无奈笑道：“我不比你大多少，时兴的事物还是知道点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郁恬舔了舔嘴唇，“我93年的，你呢？”

“88年，属龙，生肖不冲吧。”

郁恬抚额低笑，差点没跟上这男人的脑回路，“嗯，不仅不冲，还挺合的，我们是可以一起共事的伙伴。”

壶里的水温不断上升，能听到轻微的声响，郁恬又捡了些红薯、花生和板栗放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