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一代人 (第12页)

阳光从乌云的间隙中悄然钻出来，把已经化为腐烂焦土的泰摩高地，点缀地有了一丝人间的温度。

清晨的露珠，并不晶莹剔透，反而透着诡异的血色，在枯萎的树叶上流转，在斑驳的光点下，折射着这片土地上，惨死于恶魔之手的平民，那绝望而疯狂的哀嚎。

在泰摩山地并不怎么陡峭的西侧台地，一个一身青黑色、身负一张古朴无华的弓的瘦高身形，正在小径上漫步着——看他走路的漫不经心的姿态，确实好像悠闲地如同散布一般，但是仔细看去，他的步伐却坚实而敏捷，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他的双手一直搭在腰间别着的的两把匕首上，神色间一点也没有如同他行走姿态那般的轻松写意。紧紧锁住的眉头，和因为警惕而收束得棱角分明的脸颊，都体现出了其主人的内心，并没有游玩的闲情逸致。

李斯特一路上速度不快不慢。从罗格营地到修道院这一路上，早已没有了行人的踪迹，在安达利尔的摧残下，李斯特已经几乎要认不出来这条路了——一路上的面目全非，让李斯特清晰地认识到了，他这次的对手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李斯特发现，自从那次击杀了血乌、冰乌以及女伯爵之后，就很少再遇到过恶魔的袭击。就连那些邪恶而好战的羊头人，都很少再游荡在荒原上，寻觅它们的猎物了。

越是平静，李斯特的内心就越是不安。恶魔不会凭空消失，既然它们没有在路上堵截他，那么一定在后面等着他的到来。

李斯特已经可以远远地看到远处修道院高高耸立的尖顶了。在阳光的照耀下，五彩斑斓的琉璃瓦绽放着多姿多彩的光芒。远远望去，要不是周围被枯萎腐败的树木包围着，根本无法相信，那个神圣的地方，贮藏着世间最恶毒的邪恶。

李斯特抬手遮在眼睛上，挡住了渐渐开始变得刺眼的阳光。他很清楚，一路上所有的恶魔，都在那个修道院等着他的到来。也许，这就是一个致命的陷阱，正光明正大地等着他走进去，但是李斯特别无选择。

自从安达利尔收束了她的几乎所有的爪牙后，她就失去了对修道院以外的地方的监控。但是她并不因此而懊恼，她知道，她的猎物会主动进入这个明摆着的圈套。她挺迪亚波罗说过，那个所谓的勇士，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竟然拥有了初代人类——奈非天的力量！

自从原罪之战后，人间便再也很少有奈非天的踪影。而原罪之战的六百多年后，她的一个仆从，恶魔奈瑞萨，在她的指引下，诱惑了剩余的奈非天，将他们集中起来，许诺恢复他们那日渐削弱的力量。

在她赐予的精神幻术的入侵下，一部分奈非天被彻底扭曲了，与残余的几个还保留意志的奈非天厮杀了起来。最后，他们全都同归于尽了。自此，人世间就再也没有了奈非天的踪影。

奈瑞萨圆满地完成了她的任务，彻底消灭了人类最后的力量萌芽。李斯特的出现是几百年来绝无仅有的特例，但是安达利尔很清楚奈非天的潜力，所以她甚至比迪亚波罗还要谨慎小心。她不仅在修道院布下了成百上千的恶魔的天罗地网，还打算亲自参与到战斗中，用精神入侵让李斯特失去反抗，就像他的六百多年前的前辈一样，被她彻底除掉！

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恶魔的贪婪，看着身前，再也不复以前的辉煌，而变得发黑的高墙和大门，李斯特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丝兴奋的邪笑。

李奥瑞克王的死亡，和发生在崔斯特瑞姆的灾难的消息，随着从那里逃出来的难民，被带到了拉斯特和卡尔蒂姆。难民们扬言道，是因为那个埃蒙家族的财务大臣，他的背叛，才招致了这些灾难。一时间，震惊的人们来不及分辨其中的真假，将矛头一致对准了卡尔蒂姆的外交总长，埃蒙家族的中坚力量，罗兰·埃蒙。

在疯狂的舆论的声讨下，法律是苍白而无力的。没有经过任何审判和问询，罗兰勤勤恳恳工作了几十年的职位，就被贸易联合会一句话罢免了。

罗兰庄园里的任何人，走到街上，都会被激愤的人群围住，轻则训斥一顿，重则少不了一阵拳打脚踢。

郁郁待在庄园中的罗兰，解雇了所有的管家、仆人和护卫。就连忠心耿耿不愿离去的护卫长卡普兰，也被罗兰强行驱逐了出去。一时间，偌大的庄园，只剩下了罗兰、黑德里格、米拉和仍在暗影的折磨下，痛苦不已的黑德里格的母亲，莉莉。

第六十四章、一代人 (第22页)

“米拉，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说你和这个家族的关系！”黑德里格痛苦而决绝地背对着忧心忡忡的米拉，说道。

“亲爱的，我早都不是米拉·瓦格纳了，我是米拉·埃蒙，我也是这个家族的成员，你可没有权利驱逐我。”米拉上前环住了黑德里格宽厚结实的腰，柔柔地说道。

米拉的坚持和爱让黑德里格既幸福又痛苦。现在，埃蒙家族的人就是街上的老鼠，人人都要踩上一脚，他不愿意让米拉受到这种屈辱。

“我不相信，爷爷和李斯特竟然会是叛徒，还是恶魔的爪牙，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黑德里格转过身，抱住了身后的米拉，抽噎着道。

“我也相信，亲爱的，我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和阴谋。”米拉安慰地拍着黑德里格的背，安抚着他。

“不知道爷爷和李斯特现在怎么样了！”一想到难民们口中宛如炼狱一般的崔斯特瑞姆，黑德里格就焦虑至极，完全无法安静下来。

米拉自然相信李斯特的实力，她可是亲眼见到李斯特那非凡的魔法天赋的。但是涉及到恶魔，她也有些不安，她不知道李斯特能不能战胜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可怕生物。

一时间，两个人沉默了下来，都不在言语，但两人眼中的担忧和懊恼，却让这份平静也变得焦躁了起来。

“你们两个都在，很好。现在我要交代你们两个一件事，你们必须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完完全全、丝毫不错地执行。”眼中布满了疲惫和哀愁的罗兰走进了大厅，看着眼前的儿子和儿媳，那绝望的目光又透出了一缕希望的光芒。

黑德里格和米拉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但本能地感觉，接下来罗兰的话，可能很难让他们接受，这让两个人都不愿意表态。

罗兰用着疲惫而沙哑的嗓音说道：“儿子，米拉，你们现在才是这个家族唯一的希望！你们必须迅速离开，这个庄园已经很危险了，那些疯狂的、被仇恨驱使的难民随时可能冲进来，到时候，你们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不，我不走，父亲大人！我会一直陪着您的！”黑德里格激动地说道，他不允许自己抛下自己的父亲，独自逃命。更何况，他的母亲也在这里。一想到难民们涌了进来的后果，他就有些难以承受。

米拉却没有跟着表态，而是充满着悲伤和遗憾地看着罗兰。

罗兰对米拉轻轻点了点头，这让米拉无比痛苦，她此时无比痛恨自己，只能做一些没有什么用的附魔和预言，完全不能像女巫一样，使用强大的力量，来守护这个风雨飘摇中的落魄家族。

罗兰继续说道：“黑德里格，你好好想想吧。你的爷爷和你的弟弟李斯特，都在西边那片遥远的大陆上，生死未卜。你们一定要去找到他们！黑德里格，你这些年不是一直在学习你的铁匠手艺吗？李斯特肯定需要你的帮助。别让我失望，别让这个家族失望，儿子！你必须坚强起来，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而不是在那里哭哭啼啼！”罗兰口中说着严厉而有些苛刻的话，但是他的苍老而疲惫的眼角，却也被浸湿了。

听到父亲的话，黑德里格也知道，这才是他应该做的，是他的职责。他离开后，他的父亲肯定会遇到劫难，但是他，却无能为力。

终日晴朗的卡尔蒂姆的天空，这一天却凝聚了不少的黑云，磅礴的倾盆大雨狠狠地抽打在这片沙漠之都暗黄色的街道和屋檐上，也狠狠地抽打在黑德里格痛苦的心上。

黑德里格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父亲那消瘦憔悴的背影，毅然决然地牵着米拉，冒着这淋漓的大雨，从庄园的后门离开了。

听到后门“咣当”一声关上的声音，罗兰眼中积蓄着的泪水再也无法被阻止，一下子从他这些天苍老了不少的泛黄的脸上滑落。

“莉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不需要我们再操心了。现在，就让我好好陪陪你吧，这些年，我亏欠了你太多，太多。”

罗兰不理身后的狂风的呼啸和雷霆的怒吼，轻手轻脚地、无比温柔地向莉莉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