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沉默了一阵
方才缓缓开口:“杨玉环刚入
宫,根基尚浅……”
“此言差矣。”李长安胸有成竹,“老师实在是太不了解人性了。”
“有武惠妃珠玉在前,我那亲爹对新宠妃的待遇必定会超过武惠妃。武惠妃是三妃之一,杨玉环就必定是贵妃,武惠妃能扶持臣子,杨玉环开口想让李隆基给她看好的人封官她就一定能成功。帝王给新宠妃的待遇必定会超过旧宠妃。”
尤其是对李隆基这种自诩深情的人来说,他要让杨玉环觉得他和杨玉环才是真爱,他就必须要表现出来他重视杨玉环超过重视武惠妃。
就和养猫一样,养两只小猫,若想要让第二只小猫觉得它更重要,那就要给它买更昂贵的猫粮,更气派的猫窝,更多的猫玩具。
嘴上说说谁不会?要想真让人相信还是得拿出点实际东西来啊。
沈初盯着侃侃而谈的李长安,眉头颦起:“你为何会对这等事如此熟练?”
李长安视线游移:“……嗯,反正就是这样子,老师你一定会是今年的状元。”
支支吾吾就是不说她为什么会对李隆基这种渣男心理如此清楚。
“我凭自己未必不能……”沈初忽然出声。
两千五百人考科举,可状元之位却在三个月之前就定了他,这对旁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
李长安挥挥手:“就算没有老师,那三十个进士里也不会有一个人是仅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的进士。”
“我也不妨告诉老师,通榜如今已经出来了,里面出身最差的一人,也是尚左丞的子侄。”李长安道。
“通榜若是只凭借名气就能上,那风流天下闻的孟夫子为何考不中?靠名声和自己的本事顶多只能考得上明经科。”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进士科取人只有明经科的十分之一不到,但是一旦考上进士……那也没啥用,王维还是状元呢,照样郁郁不得志。
沈初苦笑:“我明白了。”
他凭自己一定考不中状元。
“面子工程终究还需要做一做,如今已经六月了,再有三月今岁科考就要开始了,老师也该去长安投一投行卷了。”
李长安厚着脸皮拿起墨条随便磨了两下,从一沓新纸中抽出一张铺在桌上,又把方才沈初随手搁下的毛笔拾起来塞进沈初手中,最后才转身离开,行到一半又回头道:“我这次恐怕无法和老师一同回长安了,这就要到了丰收的时候,漳县这边离不开我。”
“百姓最重
沈初抿唇笑了笑。
“开考之前我一定赶回去。
李长安偏了偏头,“王昌龄可以先随老师一同回长安,让他带着我的名帖去吏部。
“你居然不多留王昌龄一段时间?
沈初挑眉。
李长安哀叹一声:“再留下去,孟浩然的夫人也要管不住他们喝酒了。再说边关才是王昌龄的归宿,我日后肯定会去边关待几年,到时候再聚也不迟。
“我去备宴给老师饯行。
李长安蹦蹦跳跳离开了房。
沈初站在桌前,看着面前的白纸。
阳光从窗棂中透进来,将微黄的纸页照成金黄色,许多东西压在沈初心头上。
过了许久,沈初才提笔沾墨,在白纸上写下一行行小字。
却不是他的行卷,而是一篇论。
《弥封与誉录——科举制度的演变》
洋洋洒洒一挥而就。
一写就是三个时辰,写到月上柳梢,房中点起了烛火,这篇五千字的论方才完成。
沈初扭动着自己僵硬的手指,看着桌面上这厚厚一沓论,脸上却不见笑意。
他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将他写了一下午的论拿起来举到烛火上,火苗很快就点了纸页。
沈初将纸页抛至地上,看着他的心血化作飞灰。
行不通,统统行不通。
大唐的科举制不公平不在于糊名不糊名,而是在于世家,只要世家大族还在,科举制就永远不会公平。
五姓七望的子弟都不屑考科举,考科举能分到的官位还比不上他们父辈荫蔽的官位。就算科举公平了又能如何?官员想要升迁不还是照样要依附世家和权贵。
沈初轻叹一口气。
就连他自己,也需要依靠权贵才能中第。
第二日,李长安在府邸中给沈初办了个小小的饯行宴,没有大操大办,只请了几个亲近之人。
宴会散去,天色已经黑了,沈初和李长安送别了友人后就各自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初却睡不着,他今夜饮了许多酒,都是他亲手酿的酒,酒的度数比大唐普通美酒度数要高上许多,喝得沈初也有些醺醺然,躺在床上实在是辗转反侧,索性干脆坐到院子中,仰天望着明月。
“老师亦未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