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状,纷纷暗道:这场球,总算即将结束!马球辛苦,热闹好看,就是不知赶明儿赵斐然醒过脑子来,他们几人脖子上的脑袋,还在不在。
场内众人为赵斐然开道,不约而同歇了打马球的心思。
太子殿下越过众人,端端打马到十七跟前。
屏气凝神,只听他道:“没良心的种子,你可知天高地厚!”
这话,说的当然是十七娘将球传给十六娘的事!
饶是十七娘再坚韧,她也不过是个一十四的小娘子,没见过大世面,也没和人吵过架。此生最为难之事,不过是银钱,不过是往后的日子,何曾被人当众呵斥怒骂至此。
赵斐然的话一出,十七娘心中积攒许久的委屈,难堪,恐惧,一时齐刷刷涌上心头。
她别过脸,不去看他。
可偌大的马球场,这多人,别过这个,又落入旁人眼中。万众瞩目,哪里是她能躲开的。她只能低头看向马颈上的鬃毛。极为罕见的宝马,皮红挂彩,鬃毛打理得顺滑光亮。不知为何,她眼角酸涩,出了重影。
锣鼓尚在击打,双耳却不辨声响,好似她此刻正在离人远去。
十六娘看不下去,一个健步翻身下马,打算替十七娘请罪。
不料,冯骥下一瞬亦然跃下马,挡在她前头,“不可,这事只能等他们自己想明白。”
冯骥如此行径,一丝不安窜上心头,十六娘奋力一甩球杖,呼呼作响,颇有几分武将家姑娘的风采。
“冯三公子!”
冯骥不动。
十六娘咬着后槽牙:“冯三公子,当真是极好!你!极好!”多的话,眼下还不是明说的时候。
许是得见十六娘和冯骥的动作,十七娘咽下满口苦涩,扬起笑脸,眨眼敛去泪光,回禀赵斐然:“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她嘴角的笑,触目惊心,面颊的泪,晶莹剔透。大珠小珠似的落下,敲击赵斐然心坎。
他语塞:“你……过来,我有话说。”言语之间,再不似方才模样。
十七娘深深吸口气,对身侧秦王道:“劳烦王爷让让。”
看热闹看到这份上,秦王恨不得自己没来过,不仅让开,更是溜得远远的。
及至赵斐然跟前,十七娘再问:“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我……孤……”
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即没什么吩咐,那请恕小女子无礼,我有些累,想回去歇着了。”不等人回话,即刻调转马头离开。
她转身的模样,毫不迟疑。
赵斐然看在眼中,心口发酸,胸闷气短,想不出为何,只知道不能放她走。
焦急之下用画杖敲打马背,试图朝十七娘靠近。哪知骏马吃痛,扬蹄叫嚣。他既要看顾前行的小娘子,又要看顾坐下骏马,一时没控制好力道,使骏马猛然往前跃进。
电荒火花,十七娘的坐骑似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危险,不顾主人意愿朝前奔跑。
心绪不稳的十七娘,既没有强硬的本事,也没有丝毫准备,猛地被朝前拉走。待反应过来,试图动手控制,猛踩脚蹬。
却不想大力动作之下,膝盖突然疼得厉害,一点子力道也使不上,一下子没了章法,只能仍由骏马胡来。不消片刻功夫,小娘子东倒西歪,朝一侧倾倒。
“你拽缰绳!别再跑了!你听我的!”赵斐然见状,打马朝前相救。
此刻十六娘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十七伤了腿了,膝盖无力,快救救她!”
赵斐然一瞬之间甚也瞧不见,脑中只有一句,“她伤了退,伤了腿……”来不及思索该当如何,就见她人影恍惚,一丝也支撑不住。他一时双手快过脑子,飞身跳下马。
他双耳不辨声响,双眼不辨颜色。迷迷糊糊间,似只有一瞬,又似过得半辈子。
待神色清明之后,方才看见自己怀中抱着个小娘子。
她发髻凌乱,遍布青草,些许青绿汁液混合尘土渣子,遍布芙蓉面。一汪清泉似的眼睛,涓涓细流,没入发丝。
滴答滴答,她在哭。
赵斐然有些莫名,盯着她眼角的泪珠看了半晌,不敢动弹。后知后觉,耳畔传来小娘子呜呜哭噎,哆哆嗦嗦轻声问话。
“你哭什么,指不定我也伤着了呢。”
他语调柔和,似水中浮萍,似月下清辉,不复方才的咄咄逼人。
哪知小娘子哭得更大声,“你……”断断续续,“你好不要脸!”
这不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