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七景岛,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宛若一颗镶嵌在太平洋上的绿宝石,在蓝色的大海纣托下,玲珑葱翠,美艳惊人。
稻穗芳子昨夜被爱情滋养,一张俏脸红润白晰,樱花似的绽放。她领着阿德来到海滩,赤足逐浪嬉水,拾贝捉蟹,心情如蓝天似的明朗辽阔。阿德跟在她身后,亦为大海的旖旎风光倾倒,暂时忘却了萨尔温江的情与横滨的爱交错纠缠的烦恼,在白银沙滩上追寻儿时的欢乐。
七景岛的渔民大都已经出海劳作,若大的海滩上仅有寥寥数人,只有几只海鸥在海面飞翔,发出快活的鸣叫。海滩上,许多比硬币大不了多少的赤蟹在忙碌,人一走近,就飞快钻进沙子下面躲藏。常常一些赤蟹来不及钻沙子,便可笑地将半截身子暴露在海滩,让兴奋不已的稻穗芳子抓了不少。
稻穗芳子告诉阿德,小时候她与妹妹美川子常在海滩捉赤蟹,赤蟹虽小,没有多少肉,可用面粉将它包裹,放进油里炸酥,那是很好吃的美味。她爷爷就常用它来下酒。二人说笑,沿海滩一路闲逛,走到尽头,却是一片黑黝黝的礁石。这里更是空无一人,宁静安详,只有海浪拍击礁石的声响。
稻穗芳子今天穿了件男孩子才穿的海魂衫,可她穿在身上却别有一番女人的韵味。适才,她捉赤蟹不小心被海水浸湿,海魂衫便高高地凸出她的乳峰。阿德见了就笑,稻穗芳子问他笑啥,一低头瞅到自己的胸口,脸一下腾起一团红云,抬手握拳捶擂阿德。阿德却捉住她双手,深情地看着她——稻穗芳子“嘤”地一声,突然抱紧阿德,踮足抬头,用唇在他脸上滚动狂吻……
蓦地,阿德眼睛从稻穗芳子的发际边瞥出去,瞟见那礁石上端坐位褐衣人,默默地如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不认真瞧,还真难发现黑黝黝的礁石坐着位褐衣人。阿德轻轻推开稻穗芳子,小声说:“那边有人,你看她是谁?”
稻穗芳子扭脸看,也看见了。就对阿德说那褐衣人是位老婆婆,叫阿芋,就是她爷爷暗恋数十年的女人。听岛上的人讲,阿芋老婆婆年轻时很漂亮,新婚不到一年,她男人应征入伍出国打仗,没有再回来。从此,她每天都要在海边眺望,一定是在等候她丈夫归来。阿芋老婆婆真可怜,几十年了天天这样,不管刮风下雨,七景岛的人皆能在海边见到她的身影。而且,只要见到人,她就会向你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稻穗芳子正给阿德解说,老婆婆颤颤巍巍慢吞吞走了过来。
“你看见枢野君吗?昨晚他回来说去榉树林,也不等我——你看见枢野君……”老婆婆就这么翻来覆去问道,也不管你在听没听,让人心悸。
稻穗芳子急忙拉着阿德离开。那老妪也不跟着追来,依旧在那喃喃自语。
“阿德,我怕!阿芋婆问的枢野君恐怕已经死去几十年了,她还老说昨晚他回来了,还说去榉树林!”,说到枢野君,说到榉树林,稻穗芳子就像遇见鬼魅一样,花容失色。
阿德搂住稻穗芳子的肩头,笑说:“大白天的,哪来鬼怪!不是还有我阿德在嘛。”
阿德安慰着稻穗芳子,二人原路折回。来到港口的时候,赶早海的渔民回来了。
几十条渔船一下聚集港口,就显得十分热闹。稻穗芳子是在岛上长大的,渔民都认识她。而且,岛上的居民沾亲带故,不是姨就是表,彼此之间友爱相帮,某种程度上皆是一家人。昨天阿德上岛时,许多人没见到他。此时,瞧稻穗芳子与阿德亲密走在一起,都开他们的玩笑。
“稻穗芳子,他是你的夫君?”
“稻穗芳子,你没有请大家吃喜酒,在七景岛是不能算夫君的!”
……
阿德虽听不懂渔民们善意的戏谑,但从稻穗芳子晕红的脸庞上,他还是能猜出几分。可此时的阿德对渔民捕捞的海产品更感兴趣。在这儿,能看见龙虾,海胆,鲍鱼、鱿鱼、石斑,海蜇……等等。他瞅见鱼堆内有一条大家伙,就抱起来掂量,却是一条十多公斤重的海鳗。那捕捞海鳗的主人是稻穗芳子的表亲,当即宣布,说这条海鳗不卖了,自己吃,今晚就请稻穗芳子和她的姑爷阿德来他家喝酒,同时还邀请了其他亲朋好友一道前来助兴。
夜晚,稻穗芳子和阿德如约去了表亲家。表亲家来客很多,十多位渔民加上十多位妇女,大家热热闹闹围坐,喝那种日本清酒。海鳗生吃,肉片沾酱,味道鲜美,阿德却有些不太适应。好在有清蒸对虾,筷子长的对虾握在手中,咬一口满嘴流油,倒是十分肥甜爽口。日本清酒喝多了,也是会醉人的。渔民汉子被酒精烧兴奋了,就一个个站起,围绕矮桌转圈,拍手跷腿又唱又跳。唱的竟是那首耳熟能详的《北国之春》。
大家正吃得痛快,喝得高兴,屋外却走来那位疯婆阿芋。疯婆阿芋的到来虽有些倒兴,但大家对她却不驱不赶,任由她顾自在一旁罗嗦,毕竟她与大家沾亲带故呀。疯婆阿芋在门口自言自语说了一通“你看见枢野君吗?昨晚他回来说去榉树林,也不等我——你看见枢野君……”后,便一步一颤地消失在黑暗中。
有疯婆阿芋这一搅合,话题自然就扯到她身上。趁着酒兴,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疯婆阿芋的故事,有的故事很离奇,有的则十分凄婉,分辨不清是真是假。但关于疯婆阿芋的最为诡谲的故事,莫过于发生在七景岛东面的榉树林内。因为榉树林内是墓地,岛上的人死了都葬在那儿。
那疯婆阿芋也是奇怪,白天在海边眺望,那是她盼夫归来,大家还能理解。可到了夜晚,她去那榉树林就令人费解。榉树林里什么都没有,全是一堆堆坟茔,她去那干吗?有位渔夫神秘兮兮地说,他知道疯婆阿芋去那干什么!大家都好奇,催他快讲。
那渔夫说有一天深夜,他在鹿旯君家喝醉了,鹿旯君家就在榉树林边,他出门走错方向,拐进树林。树林内起先黑乎乎的,什么也瞧不见,过会月亮出来了,照到一个人——咦!我想这榉树林怎么会有人?瞧一阵才认出是疯婆阿芋。
在树林,疯婆阿芋立在一堆坟前唠唠叨叨述说些啥;接着,就听见一阵风响,那风好阴好凉,吹得我脊梁沟当时就流出一串冷汗来;跟着,那坟头中央就冒出一只鬼来,站在疯婆阿芋面前。那晚月光亮堂,我瞅那只鬼好像就是死了多年的枢野君,枢野君原来是教师,挺讲究,回家来探阿芋就穿睡袍。那鬼也是穿的一件白衣睡袍,白衣睡袍在阴风里飘散呀飘,将疯婆阿芋全身罩住……我不敢再看,拔腿就跑,跑回家蒙着被子睡了一觉,早晨起来人的脑袋还是晕沉沉的,几天身上都不舒服。
稻穗芳子跟小孩似的,又喜欢听人讲鬼,却又怕得要命,听渔夫说到那坟头冒出只鬼来,直把身子往阿德怀里拱。阿德轻拍她后背,安抚说到,:“别怕,有阿德在你身边,什么时候鬼都不敢来找你!”
阿德口中在安慰稻穗芳子,那双瞳目里却忽闪一下精光,脸上不易觉察地掠过一抹古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