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这伙人的确不是行善吃素的家伙。为首的头目,脸部中央挂着一条象鼻子——嘿嘿!不错,这家伙正是生性残暴且奸诈多疑的癞象,另外两人中的一位是皮肤黝黑额上有道刀疤的小头目。这刀疤小头目与另一位喽罗推搡着蒙眼人,朝着田龙方向走来,还口中骂骂咧咧,不时用枪托砸那两人,那蒙眼的两人被砸得鲜血直流,可刀疤小头目却没有丝毫怜悯之意。
“这是些什么人?还带着枪?那两位被捆绑住还被蒙着眼睛——他们来这里想干啥?”田龙心里胡乱猜测,自然也猜测不出个究竟来。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自己万不可出声露面,这些人肯定比森林里的毒虫猛兽还危险。
他悄悄横过枪,拉开枪机,准备应付意外——其实田龙以前也玩过枪,那是在他刚来云南景洪农场插队落户时,农场还属于半军事化建制,当时的农场每个连队还配备有几支半自动步枪,只是后来半军事化建制被撤消了,就变成了纯粹的地方农场,每天开荒种植橡胶树,尔后割胶收胶,尔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过,田龙自信,自己一旦被发现就抢先开枪射击,定能将这伙人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当然,田龙真的一个人与癞象他们对抗开战,能否在这伙素有丛林作战经验的土匪面前讨下便宜就不得而知了。
这伙人来到距田龙不远的溪边停下了,他们没发现躲藏在灌木丛的田龙。
刀疤小头目对准一位满头是血的蒙眼人膝弯处重重一脚,那人随即摔倒。刀疤小头目伏下身摘掉他脸上的罩布,又狠狠一把将他扯起来。这是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容貌与田龙相似。他的头发很深,穿件质料很高档的衬衣,象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不知何故落入这几位恶煞神的手中,看样儿凶多吉少。癞象在一边冷冷观看,过一阵子,他对另一位喽罗扬扬下巴颏,这喽罗点头会意,举起步枪冲着还蒙着眼的那位扣动了枪机。但听闷声闷气一声枪响,那人哼也未哼下便应声倒下,头部天灵盖顿时被子弹揭开,红汩汩的血水与白花花的脑浆洒了一地。穿衬衣的年轻人身子跟着枪声抽搐一下,他不忍瞧看同伴那副惨死之状,立刻将脸调过一边。
癞象跟没事一样,瞧也不瞧躺在地上的死尸。他踱到穿衬衣的年轻人面前说:“你也知道,我必须得杀你——不过,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但你得告诉我,你们的货放在什么地方?”
“癞象,你就不怕你总有一天会落在我舅舅手里,落在我舅舅手里你会后悔你今天干的蠢事!”穿衬衣的年轻人也不示弱,在这种境地他还竟敢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癞象嘿嘿一笑,说:“我当然怕落在你舅舅手里,要是落在他老人家手里真的是生不如死,可惜的是他老人家做梦也想不到,他的亲外甥是我癞象送到西天的——还是说吧,说了你会死得利索些。”
穿衬衣的年轻人摇摇头,许是替癞象惋惜,也不再搭理他了。癞象似乎有些生气,他一把攥住年轻人的头发,拖到溪边往水里强按下去。年轻人的脑袋淹入水中,没多会身子开始蛇样的急促扭动,等他身子差不多快不动了,癞象又才拎起他的头来。
这时,大青树林那边飞来几只巨大的褐色秃鹫。秃鹫是森林中捕食病弱动物与动物腐尸的大型猛禽,视力与嗅觉极好,才一会功夫,它们就寻到了这里。
年轻人上半截身子水湿漉漉,口鼻被溪水呛流出鲜血,可他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他心里非常清楚,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
刀疤小头目凑近来,用枪指着年轻人,对癞象说干脆毙了。癞象没吱声,他抬头望望在天空盘旋等待的秃鹫,脸上掠过一丝残酷的狞笑。他一扬手止住刀疤小头目,刀疤小头目过来听他吩咐了几句,也笑了。刀疤小头目乐呵呵的近前,不由分说,将年轻人的衬衣西裤全部剥下,剥得赤膊精光;又从尸体上解来绳索,捆紧年轻人的双脚,尔后把他的手脚反串一块。这时的年轻人被捆绑成如同一只反躬的大虾,再也不能有丝毫弹动了。做完这事,癞象等几人便扬长而去。
癞象他们刚离开不远,天空盘旋等待的秃鹫就迫不及待的群落而下,围住尚有余温的尸体,争先恐后地抢食撕扯,极短的时间,就掏空了尸体的肠肝肚肺,再过会血淋淋的尸体就渐渐裸露出白骨……那场景实在令人恐惧恶心。
起先,那被捆绑着的年轻人沉默不语,但过一会就开始凄厉的叫喊、哀嚎起来。有两只来晚了的秃鹫眼看着抢夺激烈的秃鹫群,便转头来瞅这一丝不挂的年轻人,接着,就犹犹豫豫拖着长长的翅膀,朝他身边慢吞吞踱来。
田龙藏身在灌木丛里面,目睹了这恐怖血腥而又不可思议的一幕,一时目瞪口呆。
“那几个家伙真他妈太毒了!杀人就杀人,那有这样变着法子折磨人的!”田龙心想。
有了这几天亲身经历,田龙知道,那年轻人似这般捆绑,就即或眼下不被秃鹫的尖抓利喙掏空撕碎,过一夜也会被毒虫飞蚊吸干叮死的。想到此,同情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他决定帮助这位年轻人。田龙好像已经适应了这野性丛林的生存法则,他没有立即现身,而是目送着几位神秘凶残的家伙,直到确信他们走远了,才从灌木丛钻了出来。
见到从从灌木丛出来的田龙,那位一心只盼早死的年轻人脸上,浮露出惶恐、困惑、希望的复杂表情。他努力挣动一下,向着田龙叽哩咕鲁说了几句。好在金三角地区通行的语言是傣语,仅是某些词汇与西双版纳的傣语发音有些差异,只要不是说得太快,田龙也能听明白大概意思。他听出来了,那人说的是“你是谁?能救救我吗?”
田龙本意就是来救他的,不用他哀求,田龙放下背包步枪,掏出那柄阿昌刀三两下割断他身上的绳子。年轻人松了绑,从砾石滩上爬起来,,二话不说,冲着田龙“扑通”跪倒,连连几下磕头后,才立起身穿好衣服。
“你是谁?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还要这样折磨你?”田龙好奇的问。
“我叫玛泰,刚才要杀我的那伙人,头目叫癞象……”
据玛泰告诉田龙,癞象跟他一样,都是掸族人。癞象是这一带丛林中一伙毒品走私的武装势力头子,也是杀人越货的土匪;而玛泰自己则是另一毒品走私集团的成员。昨天,他与被杀死的那位,在金三角的班广与癞象不期而遇,不小心被癞象抓住了。至于癞象迫他说出什么秘密,玛泰则三缄其口,似乎十分隐讳。
“……好兄弟,谢谢你!是你帮我捡了一条命回来,今生今世我玛泰都铭记下了你的救命之恩!”玛泰的话语神态显得非常真诚,没有丝毫敷衍伪作。
在中国大6长大的田龙对毒品走私之事,可说是闻所未闻,他仅下意识地想到,这是一桩充满危险与血腥的行当,玛泰不想说他更不想多问,只把自己的由来大致告诉了玛泰。这几天从澜沧江侥幸逃生,到原始森林遇险,到目睹血腥杀人的经历,如此惊心动魄的变故让田龙迅速成熟起来,同时也激发出他潜藏于自身的胆略智慧,他说话也开始变得谨慎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了解了田龙的底细,玛泰考虑半晌方说,“好兄弟,既然你流落到了我们这里,如果你愿意就跟我走吧——你放心,我只是大意才让癞象钻了空子,在金三角这块地盘上癞象还翻不了天,你等着瞧,不用多久他能看见太阳的日子就到头了。”
二人说着话,出了砾石滩,顺着溪河下游拐了几道弯,前边有一块嶙峋嵯嵬的怪石挡住了视线。田龙与玛泰并肩走着,二人来到怪石边,田龙突然警觉地停下脚步,他闻到岩石后边飘来一股香味,是一种类似于纸烟的味儿。
“怎么回事……?”玛泰诧疑的问,话刚说了半截,他瞟见了癞象等人就坐在怪石后面吸食海*洛*因。
海洛因俗称白粉,是一种吸上了瘾就极难戒除的致幻毒品。人吸食了海*洛*因,就处于兴奋麻痹状态,所以癞象等人尚未发现田龙他们。田龙并不知道海*洛*因是什么玩意,也不知道吸食了海*洛*因人就会处于麻痹状态,他想的就是:此刻应该趁癞象他们不备之时,出其不意地开枪攻击,不说能射杀全部至少可以将他们打得抱头鼠窜。田龙心念一转,身子便立即往怪石边移动隐蔽,准备伏击癞象。田龙的主意无疑是正确的,可他却没料到,身旁的玛泰竟然恐惧的喊出声“是癞象!快跑——”,尔后,扭头拼命朝溪岸边的灌木丛里钻进去。
到了此时,癞象他们自然发现了在灌木丛里兔子逃窜也似的玛泰,不禁“咦”声,闹不明白被捆绑得象粽子一般的家伙,这会还活蹦乱跳的撒丫子奔跑,真是奇了怪了。癞象等人立刻起身,拎着枪跟着玛泰追去,看他们追赶玛泰的步态,行动显然有些迟缓,不用说,这都是海*洛*因闹的。
田龙伏在岩石边,望着逃跑的玛泰和在后面追赶的癞象,感到无可奈何,不知自己应该怎样做才好。他也想不明白,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消灭癞象,玛泰怎会如惊弓之鸟,望风而逃呢?当然田龙如果知道玛泰的真实身份,也就不会太过惊讶,何况玛泰刚刚还经历了一番从鬼门关回来的噩梦哩。
田龙没去再想玛泰与癞象的问题,因为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又落单了,接下来他该怎么办?他瞧瞧眼前潺潺流淌的溪水,又回头望望远处的大青树林,脑海里久久盘旋着在那个红色年代使用频率极高的几个词——路线,大方向,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