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王府别苑
“……是……”
雪音放下笔,看着左右:“故人造访,不请到屋里坐坐么?”
柴兴欲阻止,见雪音绽开迷人的笑颜,他是明白妻子,从来她都不屑去伤害任何人。就算偶尔有伤人之举,也定是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柴兴道:“我在门外等!”一句出口,竟是无比的温暖而动人。四目相对,他们夫妻用眼神交流,没有更多的言语,却读懂彼此眼神中的含义。
“请——”柴英难得的清醒,她是谁?居然知晓他与凌雪音初次见面的诗作,还将这两首诗同时写下,漂亮的柳体,不在他之下,却更显洒脱,“是谁?”
雪音进入房中,看着屋内凌乱的籍与破旧的纱帷。柴英是一个极其讲究生活的男人,他的身边无论是服饰还是女人以往都是最好的,可如今却沦落如此。以他高傲得近乎自负的人,能在被贬为庶人之后,也只能借酒浇愁。唯有醉了,他才能重拥那些美丽的梦。
“七先生已经猜出我是谁了,难道不是么?”
雪音走近显得空荡的架,上面挂着两副画,一个是妩媚动人的吴绵绵,另一个便是凌雪音。吴绵绵的纸张已经发黄,像是挂了许多年,而凌雪音的这副画,细腻而流畅,可以看出作画之人埋藏在他心中长久的思念。
“哈——哈,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帮他?原来如此!哈——”柴英狂笑两声,是的,夏紫蕊有与凌雪音一样的眼睛,一相的眼神,甚至还有一样的风姿。对,她定是凌雪音,那个在几年前死去的人,奇迹般地活了。
“我今日来,不是讽刺谁,也不是要被谁所嘲弄。在我心里一直敬重七先生的才华,抛却了名利权势的泥淖,就是一颗灼灼发光的明珠。有一种人,注定成不了帝王,但他却可以成为一代诗杰。”
柴英依旧是狂笑,他经心设计的一切,居然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那个他暗暗喜欢、欣赏多年的女子。太可笑了,他竟然被自己所爱的女子所毁。
雪音对他的笑视而未闻,依旧用平静而低沉的语调道:“七先生不该生在帝王家,而我也不该生在候门。七先生毁掉的名利,却依旧拥有绝世的才华;而我丢掉的却是健康的身子甚至赔掉性命……”
每个人都总是觉得自己才是最不幸的人,而她却从未认为自己是最不幸的。她缓缓地讲叙了自己的故事,那个被亲人毒害又无助的女子,从凌雪音到夏紫蕊的变化,两年病榻的痛苦煎熬。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凌雪音,甚至道出了天瑞府里的丑陋。
“在七先生的心里,帝王身后名能及先贤们的声名么?”她顿了一顿,柴英在冥思苦想,“人们会在不经意间吟诵出先贤诗圣们的佳作诗句,却没有人提到某某帝王如何?名扬千古,万古流芳的是先贤诗圣,却少有帝王。七先生是一代诗杰,就应该好好的振作,发挥自己的才华,为后世子孙留下更多的佳作。”“帝王又如何?不过是这世间最可怜的人,孤独无依,冷漠无情……”
也只有她,只有凌雪音才敢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说这些话有何用意?”难道她是来害他性命的?
“七先生要死还不容易,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害怕活着吗?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想死,那么请在死之前,为的后世子孙留下千古绝唱的佳句。让他们记住,柴英是个失败的皇族,却是一个成功的才子诗人。人们在踏春的时候,能想到的诗句;人们在在游江河之时,能忆起的诗句……”
她竟然是来劝他振作的,太不可思议,他从未想过,被他数度捉弄羞辱的女子,居然会在他人生最低沉的时候来劝他振作。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他的心为之振动,这是怎样的一样诗作,淡看尘世荣华富富贵,这又是何等的心胸。“这……是作的?”
雪音摇头,这是她在九重宫藏阁中看到一首诗作,“是一位世外之人所作,这些年我一直喜欢这位前辈的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上苍赐予过人的才华,必有可造之处。有人说过,当命运关上一扇窗,一定会给打开另外一扇窗。所以,不能放弃自己,更不放弃所拥有的才华。做不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可以做名留青史的诗杰。”
她当然可以说得这么轻松,他又不是她,她又如何了解他的痛苦。
“是来看我笑话!”
她伸出手腕:“七先生博览群,替我诊诊脉如何?”
柴英接过她的手腕,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收回纤手,她笑靥如花:“一直都是我最信赖的朋友,我的病没有告诉任何人。不是我嘲笑,而是我请求,求为我活下去,就算没有皇族的身份,求让自己的光芒永远绚丽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之中。有人为富贵而活,有人为权势而活,我只要求为自己绝世的才华而活,也请为我的请求而活。”
门外,柴兴负手而站,似在沉思,几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打扫院子的,清洗衣衫的,各自忙碌。目光中流露出期待,还有两位竟对柴兴抛出媚眼,显出几分暧昧。
柴英太震惊,他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似的柔弱的女子,居然经历常人不曾经历过的苦难。
“死又有何难,难的是如何去活,活出不一样的人生。如果……上天还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再冒用自己的身份,我会是凌雪音,真真实实地为自己而活。只可惜,就算是神人临世,我……也在劫难逃。最后一次请求七先生,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雪音翩然离去,她的五脏俱损,心脉微弱。她就像风中一朵娇弱的花蕊,随时都会凋毙。
这一次就算凌雪音真的会死,可是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实情的人。柴兴爱上的是凌雪音,这便是柴兴不顾一切要娶夏紫蕊的真相,夏紫蕊便是凌雪音。柴英无法理解,他们居然还会再见面,而且是知道她不久就会死去的噩耗。
她以为说出一切,他就能原谅,因为她的到来,因为她的鼓励,他就要感激涕零。不,他恨,恨自己一直被凌雪音所利用。凌雪音一直就知道真相,看着他与敌国私通,看着他玩着自己的把戏……
如果没有凌雪音,他柴英何至于输得如此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