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步爬上城墙,打眼望去,见城下乌压压挤了一堆人,他们服饰各异,唯有颈前系着统一的黄巾。
“欧阳兄弟!”
我循声望去,寻觅了半天,才从其中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黄大哥!?”我怎么也想不到,来者竟是黄邵!
“速开城门!”随着一声呼喝,厚重的城门“轰隆隆”的打开了,城外这一大批人陆陆续续涌了进来。几年没见,黄邵的脸上布满了沧桑,性格却依然开朗,他跑上来,冲着我肩头捣了一拳笑道:“哎呀!兄弟,这几年没见,你怎么老得比我还快?都长白毛了?”
我闻言笑道:“还不是被生活所累嘛,黄大哥,你怎么来了?”
黄邵神秘的一笑说:“不光是我,你看那是谁?”说着,往人群中一指,见一高大粗壮的汉子,手持精钢三头叉,正在那安置人马,竟是“截天夜叉”何曼。
“还有何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不是回家种田去了吗?哪又来了这许多人马?”
黄邵笑着说:“我们那日与你们分别后,确是想回家种田来着,结果到了何大哥的老家一看,田地房舍早都荒废了许久。后来听同村人说,何大哥的妹子头一年嫁到了汝南,我们便前去投靠。何大哥的妹夫是一名商人,与占领汝南的黄巾头领刘辟常有往来,就想着推荐何大哥在汝南谋个差事。谁想刘辟早就听闻‘截天夜叉’的大名,有意招揽,何大哥本想不再出仕,却又感念刘辟一直以来对自己妹子的照顾,于是捎带着我一起加入了刘辟军。”
“那你们怎么带人来小沛了?”
“这不是前几日我们的哨探来报,说朝廷忽然起兵南下。四处打听下,这才发现他们的目标并非汝南,而是小沛。当得知你带着天选者屯居小沛时,何大哥马上向刘辟请求发兵,说明缘由后,刘辟慨然应允。这才借来三千人马,就是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
我听了感动不已,走到何曼身前,抱拳道:“何大哥,多谢你仗义相救,兄弟铭感五内。”
何曼见了笑道:“当初你甘冒军令,放我们一马,今日只是来还你这人情罢了,有什么可感谢的?不过我告诉你啊,这些人我借是借来了,你可得管饭啊!”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想不到何曼也比之之前更为开朗了,以前充斥的霸气也已消失殆尽,反而增添了几分稳重。
有了这三千人的加入,原本沉寂的小沛顿时热闹起来,晚上大排宴筵,尽取好酒好肉款待众人。虽无歌舞助兴,却有双方武艺比试,也为酒宴平添了一些乐趣。酒至半酣,童无涯凑到我耳边说道:“信弟,借一步说话。”
见他面色凝重,我就知道事关紧急,连忙借尿遁跟他走出了厅外。“怎么了哥?”
“咱们派出去的哨探本该今天黄昏前来回报,却至今杳无音信,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感觉要出事。”
我闻言一惊,急忙说道:“哥!速速加派人手加强防备,让咱们的人马上停止筵席,做好战斗准备!”
“好!”童无涯转身刚要走,忽然拔出腰间宝剑,凭空一砍,“啪!”的一声轻微细响,一支羽箭被砍为两段落在我的脚边。我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冷汗登时顺着后背直淌,这才反应过来这一箭本就是冲我而来的,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眼见墙头上此时已站着四五个黑衣人,我赶紧闪身回到厅中喝道:“有人偷袭!”众人一听先是一愣,马上抄起武器就要往外冲。
刘子安喝道:“先别出去!”自己则避在门口,抬手射出去两箭。谁想对方身手不凡,左右一闪,竟然躲过两箭,飞身跳下,拖着长剑冲了过来。
童无涯“嘶”了一声,手捏剑诀先杀了上去,紧接着身后一干猛将也跟着杀了出去。院子里,众人与敌捉对厮杀起来。见他们动作轻灵,显然不似一般的刺客。但更让我奇怪的是,他们无论在人数还是武艺上都明显不如我们,却依然在此死战,显然另有目的。
我略一思忖,大叫不好,急忙喊道:“老封!张嵬!跟我来!”也无法顾及正在厮杀的其他人,三人开了院门就往外跑,但见城内四处火起,不少官军从大开的北门涌杀进来,而除了那三千黄巾军,我们召来的新兵此时竟四散溃逃,毫无纪律!
“啧!张嵬!把咱们的人收拾起来!守住兵粮!老封!跟我带着人把城门关上!”
“好!”
我们跑到且战且退的黄巾军身后,封准一个箭步冲了去,横刀一拨,隔开刺向自己的一枪,身子微侧,右脚前滑,又从两枪之间闪了进去,紧接着凤嘴大刀一轮顿时削飞了三个官军的脑袋。这凤嘴刀本是王国留下的,虽不锋利,却重达六七十斤,如今在封准手里施展起来,竟流利至极,毫无沉重之感。
他单手握着刀尾,拧身横扫,伴随一声虎吼,面前想要以枪格挡的四人立马枪折人飞,瞧这架势,颇有点关二爷的味道。见他如此威猛,不单是官军,就连这些黄巾都为之胆颤,同时也为之一振。我趁机对他们说道:“现在听我指挥,速速把分散四处的人员集合到一处,不必管别的,只需关上城门,此战就是我们赢了!”
“嗷!”有几个人很自觉的分别跑去找人。我大喊一声:“杀啊!”手握惊鸿剑,紧随封准向前冲杀。在这战场上,每个人的生命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我的身边不断有人被砍翻,而我也不断的砍翻着别人。如同草荐一般的性命,随时处在被人践踏的边缘。长剑挥舞着,血肉横飞着,光鲜亮丽的银白与红色交织成死神收割的乐章。
很累,很累。无论砍杀了多少人,总有更多的敌人从那该死的城门涌入,而越靠近大门,我们前进的阻力也越大,这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几乎每走一步,我们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封准依然没有畏惧,平时的苦练,此刻转化成坚忍的毅力与拔群勇气。他几乎已经浑身是伤,好在并不严重。衣服被撕扯的粉碎,显示出遒劲的肌肉,月光照耀下,汗水勾勒出健美的身材。我累得都快抬不起胳膊了,封准却越战越勇。犹如一头猛虎,不停的威慑着扑上来的官兵。
灰暗的刀片已被血液染的鲜红,伴随着一道道红光,不时有人头与残肢飞起,真可谓近身者死。被砍杀的零落不堪的枪兵见只靠枪阵根本无法与之抗衡,马上改变了策略,闪身让开,由身后冲出一队刀盾兵挺着盾牌冲来上,想要依靠人数的优势,将我们推开。封准见状大刀一横,右腿前弓,仅靠自己便顶住四个人冲势。我们也赶紧保护住他的侧翼,与敌人展开了肉搏。双方都已失去了挥动武器的空间,竟渐渐变成了推搡的游戏,两拨人挤在一起,不停的依靠着力量和人数顶撞的对方。
然而,很快我们就落了下风,毕竟涌进来的敌人越来越多,我们却没有生力军的加入,渐渐地,我们被推得离城门越来越远,一会儿的功夫,又被推离至百步的距离。
我被夹在两军之间,全靠一口气支撑着,如果此时一松劲,定会被惯性推倒在地,不用别人砍,光踩也能被踩成肉饼。可力气渐渐流失,随着最后一点气力的用尽,我只能无奈的放松了身子,登觉双方压力陡增,自己似乎马上就要被压成了肉饼。
“三哥!”忽听一声娇斥,三支飞箭从我头顶呼啸而过,噗噗噗,扎入了眼前人的头颅。趁机赶紧喘了口气,回头一看,见刘子安拎着一大包的箭矢半跪在屋顶上。她左手执弓,右手一连抄起三支羽箭,不断发射。血液飞迸,前方一两排的敌人全都中箭倒了下去。封准急促的喘了几口大气,身上的汗水如同刚洗完澡一般哗哗直流。看着依然前赴后继的大队官兵,他一咬牙,嘴里一边骂着三字经一边又顶了上去,但看得出来,他确实已经筋皮力尽了。
这时刘子安也遭遇了危机,有几名敌方的弓箭手,隐在城门下对她不停施放冷箭,只顾躲闪的刘子安,只能无奈的放弃支援,专心与那几名弓箭手支援。
“四妹!”我心急如焚,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咬牙又冲了上去,心中发狠不停的挥舞着长剑。然后对方的圆盾哪有这么容易被砍碎,几下之后,又成了推挤的态势。正在这上不去下不来的生死之间,忽听头顶一声长啸,紧接着“砰”得一声巨响,一个大圆球在我前方不远处炸裂开来,巨大的冲击力将我和封准登时震飞回去,双方人马东倒西歪,几乎都向后摔倒。
我晃着嗡嗡直响的头颅起身看去,见在对方三排以内的位置,有着大片尸体被砸的血肉模糊。旁边到处都是碎成大块的石头,而刚才与我对峙的官兵,后脑也被碎石砸的脑浆迸裂,死于当场。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从西北角又飞来一块巨石,“咣”的一声砸在官军队伍中,一时间鲜血、碎骨、脑浆、断肢四散飞起,夹杂着哭爹喊娘的惨嚎,官兵们吓得溜溜往后退去。
巨石接二连三的飞来,在地上留下一个个直径一尺多的弹坑,也逐渐把官军逼退到了门口。但由于射角的原因,巨石只能落在门前二十多米的距离,看来想要关上城门,剩下的这二十几米只能靠我们肉搏了。
封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死死盯着前方道:“整不整?”
“整!整不下来咱就得死!”我说道。
“好!”封准大喊一声好,拖着长刀就扑了上去,也不顾对方枪刺刀砍,飞身一跃,大刀挥舞而下,几个想要用盾格挡的,竟被他的蛮力硬生生给震飞出去,撞得身后人马一阵趔趄。
“跟他们拼了!”我带着人挥舞着长剑,尽量剑走轻灵,节省力气,想起童无涯教给我剑法,刺、削、挑、劈,加上刘子安为我们掩护,一时间又把官军逼退了十几步。
眼见即将大功告成,厮杀间,稍一分神,脚下竟被尸体绊了一跤。对方那名枪兵见有机可乘,抖手一枪冲我咽喉刺来,我倒在地上急忙举剑招架,还没相交,“呼”的一声,一柄大叉子直接将那枪兵捅飞一丈开外。回头一看,何曼大踏步走了过来,跟拎小鸡仔似的把我拽了起来道:“还你一命!”
话音未落,敌人又一枪冲他刺来。已失了武器的何曼,稍一伸手抓住枪杆,使劲向下一掰,只听咔嚓一声,手腕粗的木质枪杆登时给折成了两截。探手一把抓起那名士兵,当成武器,左右挥舞着击打冲上来的敌人,可怜那倒霉的孩子,估计体内的骨头都要被他甩得寸寸皆断。
随着童无涯、黄邵等人的来援,久攻不下的官军终于被赶出了城门。然而外面成片的火把,依然显示出他们人数上的巨大优势。好在两门投石车不间断的压制,才防止了大量官军继续涌入。我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关上了城门,却没有休息的时间。
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城墙上,见外面不知何时竟然连起了一大片营地。火把绰绰,将沛城周边照的如同白昼一样。看到这个景象,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因为从火把上看,这官军岂止万人,至少三万人以上。这也就是说,今晚的这一战,不过是一场小小的试炼,真正的恐怖还未降临。
封准少见的苦笑道:“看来朝廷是不想让咱们活着走出沛城了。”
我现在也才明白,凌天嗣是多么可怕的存在。从虎牢关出来的一万人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另外的两万人可能早就出宛城,经许昌、谯县抵达了小沛附近,而我却根本没有料到他会由此路进兵。
“欧阳。”封准问道:“你说吧,该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