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应简远。
云衣转身问穆宇,“你之前怎么没提过要回去一趟的事情?”
穆宇看起来清清瘦瘦,如今站在院中,树影落在他身上,有种甚是清隽的感觉,俨然尘外之人,“本觉得也不是大事,收拾一番我便回来。也想过要问问你是否一并回越州去。但是,又思及你并非羽裳,回去也无益,便没提起。”
“我非羽裳,现在父亲……不,是妃家老爷正在伤心之中,我确实不宜出现,徒然增加他的忧思了。只是,我曾答应羽裳好好照顾二老,如今却不知道要如何继续践行诺言了……也罢,等等看吧。”云衣仰头看了看太阳,说话中能听出她的无奈和寥落。
物是人非,怎堪是好。
“你当真要去应侯府?”穆宇虽然觉得既然应简远没有忘记她,早晚都是要回去的,只是回去之后她的位置更加尴尬,做个侍女,当如何自处才好呢。
“回去。我放心不下春盘。”云衣的声音轻轻的,触动回忆,“何况,他这般纠缠,哪里给人拒绝机会。我便回去看看,看看他要如何安置我才好。”
穆宇一向随遇而安,只得点头应允,又道,“我不日便归,到那时或去或留,你自己选择,倒也不是没有退路。”
“好。”
风吹叶落,天气真的开始变得寒冷了。云衣和穆宇一并站在庭院中,听着树叶翻动的声音,良久谁也未再说一句话。两个人各有心事,却都没人能够解开。
两日后,应简远许诺的东西果然送至,穆宇大喜过望,爱不释手。云衣看着好笑,不搭理这个痴迷乐器、乐谱之中的人。见忠婶匆匆忙忙从屋内出来,便去问,“忠婶,这急急忙忙的去干什么啊?”
“卿姑娘啊,我这刚刚想晚上做些蒸肉来吃,需要现在就将肉煨好,却发现家里的糖没有了,得赶着出去买,就差这个了!”忠婶忙忙叨叨的要走。
云衣闲得无聊,便拦住她,接过篮子,“还是我去吧!您留下侍弄别的菜吧。”
“哎呀,也好也好,你脚步比我快,辛苦你跑一趟吧。”
云衣提着小篮子上了街,一路奔着杂货店而去,连跑带颠,到了地方竟然还有些微微发汗了。抬头看了一眼杂货店的牌子,她抬步就要上台阶。
就在这时,从旁边街道转出一对男女,相互依偎,并肩行走,男的俊女的俏,分外惹眼,云衣只望了一眼便怔在了原地。他们两人拐出后朝着云衣相反的方向走过去了。
云衣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路中间看那两人。
女的笑得甜美,挽着男子的胳膊,沿途看见卖小玩意的,拿起来给男子看。那男人虽然看不全正脸,也能感觉到动作中的呵护和满意。郎才女貌,很是和谐。
云衣抓着篮子的手不由得握紧,下意识跟着两人的方向走去。
那个男人,是应简远。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云衣调动脑子里的全部记忆也还是没想起来这张脸。一张鹅蛋脸,柳叶眉,凤眼美眸,笑起来温婉多情,脸上两个酒窝又添了几分甜美。女子纤瘦,腰肢柔软,走起路来弱柳扶风一般,又脚步轻快不失活泼,看起来并不做作谄媚。就是这张看起来亲切可人的脸,在云衣脑子里却只有三个字的形容词:狐媚子。
她没见过这女人,是应简远的新欢?他一边勾搭着新欢,一边来自家这里死缠烂打?!该死的东西!这一次,总不能还说是为了家族事业什么的吧!当初是个李小姐,现在呢?这又是哪个高官子女。
云衣愤恨的想着,心里紧张而纠葛,却还是远远跟着他们的方向走去。
女子走入一家胭脂水粉的店铺,应简远也跟了进去。云衣悄悄停在了店门口,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只见那女人在那些漂亮的盒子中间东看看、西看看,不时举起一盒拿给应简远看,应简远居然也意外的配合,打量着盒子里的胭脂,又打量女子的脸庞,甚是认真。
他何时会在这些事情上分耗精力了?
最后两人似乎看中了都满意的一盒子,女人爱不释手的看着,应简远却忽然伸手轻沾了一下那胭脂,涂在了女子脸上。
女子惊讶笑起来,一边擦着脸,一边和应简远打闹起来。她抬起小小的粉拳,轻轻打在应简远的胸前,笑得娇媚可人,应简远也笑得温和,抬手揽住女人的肩膀,最终女人倒在应简远怀里,埋头不起。
云衣站在门外,看着门里另一个世界,心里有种麻木的冰凉。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还在跳,似乎也不太疼,只是那里空落落的像有风跑过,巨大的回音自心脏中回荡,震得人耳盼鸣响。
看见两人付了钱,云衣快速闪避到一边,待两个人走出来,她才又远远的跟在身后。看着两个人亲昵的互动,云衣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和之前那个李小姐不同。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之前那个,她敢上去叫板,她觉得自己气愤异常,却能赢。而这一个,她总觉得,这女人来得时机如此刚好,是能走进应简远心里的,她只能回避躲开……
之后长长的路,应简远陪着那姑娘去挑了布匹,逛了几家珠宝店,带她到京城最好的饭馆去吃东西,陪她茶楼听,他在人群中会拉起她的手,小心护着她免得被人撞倒。而云衣就那样远远的看着他们,站在窗下,站在门外,站在他的心门之外。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在等一个证据,证明他不爱她,可是看到的确实满眼的浪漫甜蜜。
云衣的胃开始绞痛,她却只是站在那里,等他们出来便傻傻的继续跟在远处看着,全然忘记了其他。
黄昏日落。
应简远拉着那女人回了应侯府。云衣站在侯府大门外,看着那高大的门庭,忽然觉得很陌生。她之前常在侯府中自己玩自己的,很少去关心他在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会不会,他曾经也是这样,在外面各种女人。他常常不回来,几天找不到人,云衣从没想过他去做什么了,会不会根本就有别的宅邸……
云衣就这样愣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一个推着车子的小贩路过,挂到了云衣,她才惊慌缓过神来,侧身闪避,脚却因站了太久没动而麻了起来,便直接跌到在了地上。
那小贩觉得晦气,也没理,骂骂咧咧的便要走。
云衣坐在地上,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够惨的了,嚎啕大哭起来。
都在各自归家的路人渐渐停下来,纷纷指责小贩。那小贩没辙,上来赔礼道歉,又有好心的大婶扶起她,好一番劝止。这一群人,却没有人真的知道她在哭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