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特丽德双手握着枪戟,碧绿眼瞳里静谧,也只有静谧,仿佛她听见的,看见的,也只是静谧。
黑根堡永备工事里数挺M2HB机枪割草般刈倒了一片片冰冷水泥地上的摇晃稻草,穿着棕褐色防弹军服的士兵们在机枪弹面前依旧无所畏惧。飞溅起来的鲜血溅在脸庞上只当是废土云层滴下的温暖酸雨,破碎的肢体只当是庆功宴上抛起的酒杯,他们奔跑着,冲锋着,端着步枪射击着,就算是重机枪沉闷连发的“挞挞挞”都掩盖不住士兵的呐喊!
“harge!”
军靴重重落下,震在久旱未雨的地上,蓬起了一阵灰尘,短短的一瞬里,再落下时,就已经是湿润的泥土,甘霖降下,用鲜血浸染的土地。
机甲厮杀在黑根堡外的田野上,冲锋前两度交火,乍如龙骑兵短矛掷出,刈倒双方人仰马翻,机甲士们沉默地拔出枪戟,他们已然耗尽弹药。
那又如何!
人类的战争时代,绝对时间仍是冷硬碰撞,一击定生死!先辈既可,为何吾等不可!
地崩山摧壮士死!
“乒!叮~”枪戈较刃,缠锋卷枝,但见亮银杀过,便是一席暴风腾空,乃是腾云之龙!
阿斯特丽德一口浊气恰如烟柱般喷出,不待舱膜收回,腰肢即是超越常人之想,刺入面前之敌腰腹的枪戟撩起一蓬鲜血,淋漓高洒,随有红舞膛线。稍旋一返,瞬息之间,戟刃竟是掠过半轮弦月,顷刻间将身前背后裂出半弧银线。“砰!”右足一踏,莫说是甘霖不至,自有露泉浸润。
军中之花永远绽放在最前列,阿斯特丽德毫不停歇地冲击着叛军阵线,她所订制的旋接枪杆顿时伸至极致,马式体超高强度钢赋予了这支长达四米的枪戟无与伦比的强悍。亮银横过,岂有不筋断骨折之理?纵然主动战斗逻辑解析出了阿斯特丽德一步又一步的移动轨迹,又岂能取代掉王牌机甲年复一年的临敌血战?
她永是那支枪尖,慨
然刺入!
然后天梯石桥相钩连!
“Flle!”她清啸道,所有跟随于她烟尘之后的骑士们尽皆奋勇高呼称是,黑土之花只需一人妖冶,但亦然需青天陪衬!
然则在战场的另一端,林德龙上校垂下望远镜,无处不在的强弱电磁波干扰住了所有升空无人机,指挥官只能用最原始的目测观察态势。黑根堡旁的平原,两支编组机甲军混战不休,铁灰与草绿缠斗在一起,就如同氧化的钢铁上诡异泛起的铜锈,重装骑士纵横捭阖之际必然有天际滚滚尘埃相附,那冲天灰雾昭示着诡异莫测,非是上校不信任阿斯特丽德,而是己方实是数量悬殊。
一比四。
一旦阿斯特丽德统御的机甲部队抵御不住敌方优势装甲,已然遭受了惨重伤亡的轻步兵等同于功亏一篑,她自个便是曾率领一个机甲连击溃了一个合成步兵旅的狠人,设身置地,似又难以遏制。
一条细细的红线。
“发信号给康拉德,让他准备好,我们决不能将希望押到她一人身上!”林德龙上校唇角抿得极硬。
倘若M2谱写了这首战场安魂曲的音调,机甲铿锵是音阶上偶然勃起的音高,叛军拖出了30MM机炮炮,凝滞了一段空白休止符,“乒乒乒乒”短促而高昂的爆鸣,则是拔高了整个乐谱的脉络。
“目标前方机枪堡垒,定标3000码,高爆弹!”机枪巢的强大火力激得士兵们不得不四散躲避,这不以个体意志或是集体意志所变更,所过之处血肉糜烂,惨嚎不绝于耳。
“预备,开火!”120MM迫击炮从装填手里滑落,一个心跳间,炮弹底火被炮管撞针打击后,附加药包引,闭气环形成的巨大膛压迫使着炮弹再次轰鸣着旋转飞出。
“调整!”位于战场末端,观测员梗着脖子望着远处的黑根堡,第一轮只命中了机枪巢顶上的通讯天线,他迅速往弹道解算仪中输入新的参数,即便是他,也清晰看见了原先
正屠杀步兵的敌军平射机炮转向给了混战机甲。
“预备!”装填手背对战场,汗水糅合着碎屑融合成汩汩涓流。
“开火!”又一枚高爆弹射出,一个呼吸间越过了数千码的生死线,堪堪击中一挺M2前的灰色围墙,就如奥马哈滩头的战列舰重炮敲掉了德军的大西洋壁垒!
叛军立时被踩到了尾巴,30MM机炮立刻调转了炮口,朝着重火力方向疯狂开火。粗如儿臂的打出道道曳着尾焰的重弹,但在这个距离上,却无疑于盲人摸象。炮组班长立刻命令速射!速射!一个基数的弹药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着,尽数化作了远方雾霭。
一双双脏污不堪的露指手套抓进垫着稻草的弹药箱内,秸秆枝颤巍巍跌落,一个心跳后这枚炮弹即是落进炮管,砰然颤音后,这枚承载了一丝胜负希望的炮弹即是越过千米之遥,越过无数个正苦苦煎熬着的步兵,越过深沉灰雾中时而炸响时而沉寂的机甲,旋即,它体内的烈性TNT被引信打。
在引爆前的刹那,几丛尾翼直飞天穹,这便是它最后的记忆。
一方窄窄的天际。
“麦克斯-1,麦克斯-1,我需要你掩护我的侧翼,我要拉高了。”映在飞行员目镜外的只有浅染点抹的暮色,在超高速机动中,任何延迟便是百米千米之分,不待回应,飞行员即推高了控制杆,座下的全域战机睡龙抬首,昂然向天。
“祝你顺利。”僚机这么回答着,显然,他明白长机意图,一蓬蓬橘色幕布铺开,他毫不吝啬地放出了全部干扰弹,紧咬住尾三点的格斗导弹抵近炸出的气浪甚至颠动了他。
过载高G开始压着飞行员,矢量喷口已是苍蓝,加力推进近乎垂直地带着他直飞而上,他脑中一片空白,但是他看见了太阳了。
暮色的目镜化作烈红,这是一句诗。
妈妈,我将变成一只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