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锋成为乡绅,横行乡里,不过靠得是皇帝的势力。江黛青与皇帝几度交手,尚且各有输赢,谁都没讨到多少便宜。但隋锋心里清楚,还有嵇元。他是雷霆手段,别人不清楚内情,隋锋这个前太师还能不知?就说他封地所在的广陵,甚至淮南道,都不闻土地兼并,欺压百姓的事情。即便他人不在广陵,新政也能顺利推行。自是因他广陵王积威深重,风行卫善用酷刑。若说隋栋落在江黛青手里还有一线生机,那落在嵇元手里,就只能盼着他少受些罪了。
所幸!嵇元在越陵督战,隋栋的事情尚可转圜。隋锋回光返照般紧紧抓住梁道双肩,问道:“王妃要将我儿如何处置?”
“不知道啊!”梁道叹道:“王妃软硬都不吃!只口口声声说让老大人想一想自己和隋栋都做过些什么!”
隋锋听了此话,脑子里嗡嗡作响。自己和儿子的所作所为,如果都明正典刑,也是难逃一死。就听梁道适时地念叨着:“看王妃也不像要杀令公子的样子。关着令公子不放,究竟是要做什么呢?”点到为止。
隋锋福至心灵,突然醒悟:祾王妃驾临泉亭,刚好遇到儿子调戏民女,这本不是计划中的事情。也就是说,她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然而又将自己的儿子攥在手里,不肯轻易放过,自然是有所图谋。她问自己做过什么!能惊动王妃的大事,就只有:
“土地新政!”
隋锋想通此节,问梁道:“我儿有无性命之忧?”
梁道安抚道:“没有用刑,关了起来,饿了几顿。贵公子只是受了很多折辱、惊吓,吃了不少苦头。”
隋锋叹道:“叫他长些教训也好吧。老夫想通了,王妃只怕是为了推行土地新政而来。”他问梁道:“王妃可问过你什么?”
梁道马上接口:“说到新政,果然问过!王妃还叫晚生明日将泉亭县所有土地新政颁布之后的邸报、、往来信件,都带去给她过目......”
一番话说得隋锋冷汗直下。不行,不能让祾王妃看到自己在新政推行过程中做的手脚。他忙跟梁道说:“老夫得去趟知节园!你......待衙门公事已毕,你换身私服,与老夫同行!”
梁道唯唯诺诺地应了。心里却骂道:老东西!怕王妃不肯见你,要我做你敲门砖,垫脚石?且再让你蹦跶蹦跶!王妃的大计要紧。
梁道与隋锋来到知节园,如前叩门。这次却是一陌生脸孔来开门,铁塔一般的高大身形,上来就给了两人一道威压,冷峻的面色,更是叫人心惊。梁道不禁往后挪去,心道:老东西,门叫开了,你自己上呀!
隋锋拱手做礼,恭敬而卑微:“老拙前太师隋锋,陪同现泉亭县县令,求见祾王妃。”
金涛侧身示意,梁道忙将隋锋搀扶了进门。同样的,随从人等,一概拒之门外。
还是房会面,江黛青正和那英俊秀士立于案后裁剪四尺丹宣。
梁道扶着隋锋跪拜已毕,忽见江黛青手中小刀脱手飞来,插入了两人面前青砖,可知其削铁如泥。即便梁道知道这是江黛青在施威立信,还是忍不住两股战战。隋锋也是坐倒在地,半晌扶不起来。
“啊!”江黛青轻呼,语调轻慢:“抱歉,手滑。”
金涛上前拾起幽篁,恭敬递给江黛青,她就收入袖中。
“梁县令上午才来过,下午又来?”江黛青语气不善:“是觉得我这园子好看吗?”她冷笑一声,语气急转直下:“你和隋太师倒挺密切。不如留下,与隋公子做个伴!”说着将手边茶盏重重摔在二人跟前,水滴激飞,热茶溅了下意识掩面的二人一身。
梅言在江黛青身边帮腔:“王妃,息怒。”
看梁道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隋锋只得自己开口:“祾王妃息怒容禀。老拙知道王妃此来泉亭,是为了土地新政,不知老拙能否为王妃分忧?”
江黛青这才坐下,缓缓问道:“你?能真心推行土地新政?”
听江黛青似有松动,隋锋忙道:“土地新政,触动乡绅土豪的利益,自然越是田土广袤,越是伤筋动骨。不敢隐瞒王妃,江南道路,数老拙田土最多。”
“巧取豪夺,自然田土众多。”这话虽然严重,但是说得却漫不经心。隋锋,宦海沉浮,善于揣测上意。他觉得这是江黛青并不在乎的意思。于是他放胆去搏:“倘若老拙出面,新政的施行想必会事半功倍。”
“本王妃可不敢劳动尊驾!”江黛青说得坦然:“信不过!”
隋锋谦恭地禀道:“犬子失于管教,言行无状,冲撞了王妃。但求王妃宽恕。”
“呵。不过一个儿子而已。”江黛青还是不能相信:“身一辈,子一辈。良田千顷,家族繁盛。哪能和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相提并论啊!”
隋锋只这一个独子。功名一纸,荣辱半生,挣下多少产业还不都是为保他荣华?要他放弃一个儿子,换旁支庶族富贵一世,他也不能甘心。一咬牙,他问道:“如何才能取信于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