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欧洲各国,对之前连绵不绝的战火还依旧心有余悸,所以除非是碰到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局面,否则轻易都不想投入到一场后果惨烈的战争当中。
在持续了20年的战争当中,法国永久性地损失了100万以上的青壮年,光是1812年灾难性的征俄战役就把拿破仑苦心经营的近卫军精锐部队几乎葬送了干净,一个次要的西班牙战场就伤亡了接近30万人;而其他列强损失虽然没有这么恐怖,但同样受创极重。
正因为创伤如此巨大,哪怕让原本非常好战的君王和贵族们都心有余悸,所以在战后各个大国都丧失了继续去打大仗的兴趣,“休养生息”和“只求天下无事”,已经成为了几乎所有国家的共同政策——在原本的历史线上,欧洲从1815年停战到1853年的克里米亚战争,中间出现了长达四十年的大国和平时期,对比之前可谓罕见。
在这种氛围之下,哪怕波拿巴家族有可能再度上台,各国对“再发动一次对法战争”也并不是那么热衷。
更何况,现在的这个波拿巴,是奥地利皇帝的外孙和侄女婿,更没有理由去搞什么武装干涉了。
“您欢迎波拿巴家族再登上皇位吗?”沉默了片刻之后,大公主动试探了梅特涅。
“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我的目标是帮助我的国家去解决一切现实疑难,应对一切突发状况,没有什么是欢迎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可欢迎的。”梅特涅首相立刻回答了他,“但是,就目前的局势来说,至少我认为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威胁——所以我们可以接受现实。”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当梅特涅亲口保证之后,大公还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奥地利对此态度中立,欧洲再打仗的概率就更是微乎其微了。
也就是说,他心心念念的女儿又闯过了一道难关,皇后的冠冕已经离她近在咫尺。
“那么您希望我怎么做?”松了一口气之后,大公干脆摆明了问。
梅特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审慎地思考了一下措辞,而后再重新开口。
“大公,我可以理解爱女之情……但是我提醒您,您首先是一个哈布斯堡家族成员,是帝国的大公,然后才是一个父亲和岳父,您的利益是和帝国的利益休戚与共的。”
“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卡尔大公以一种骄傲的神态回应了对方的质疑,“我为这个帝国策马上阵十几年,亲自冒过枪林弹雨,我比任何在首都耍嘴皮子的外交官都懂什么叫做爱国!”
“既然这样,那就最好了。”面对亲王的反驳,梅特涅亲王也是淡然一笑。“虽然外界一直对您有所质疑,但是我从未怀疑过您对祖国的热爱,尊敬的大公。”
大公知道对方所说的“质疑”到底是指什么。
在艾格隆逃亡之后,一直有传言说大公在进行某种阴谋,他为了实现个人野心,暗中资助了莱希施泰特公爵,甚至公爵当初的逃亡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随着莱希施泰特公爵搞出的声势越来越大,这种传言也越发甚嚣尘上,在流传当中还添加了各种细节,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少人都深信不疑——毕竟这非常能够自圆其说。
甚至皇帝和首相都暗中怀疑过,还对此进行了调查。
面对流言蜚语,大公不屑于辟谣,因为这种事情辩解是辩解不清楚的,说多了还会显得心虚,所以还不如保持沉默。
“我再跟您强调一次,我永远爱我的女儿,但如果有一天她或者她的子孙站在了奥地利的敌对的立场,那我和我的子孙将会毫不犹豫地与之作战,这是我必须坚守的义务。”大公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向首相宣告,“当然,在此之前,我会想尽办法挽回局面,既保护我的女儿,又促使我们两家和睦相处,我相信这是做得到的——而特蕾莎,也会为此而努力,她是我的女儿,她的想法也会跟我一样,她会以她的丈夫和她的家庭为利益的出发点,但这并不妨碍她爱我们。”
“真是令人感动的发言。”梅特涅听完之后禁不住感慨,“您和特蕾莎公主都值得敬佩,不管是作为皇室成员,还是作为人……”
在夸奖完了之后,他话锋一转,“不过,您也不必过于忧心忡忡,眼下虽然局势扑朔迷离,但是就我看来,情势还是颇为乐观的。殿下让塔列朗亲王来收拾局面,那就说明他有意交好我们,不瞒您说,塔列朗已经写信给我向我保证,他将确保我们两国的友好。”
“哼,塔列朗……”卡尔大公不屑地冷笑了起来。“您真的相信他的话吗?”
“我相信,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而是我相信他的理智,这个人从不做傻事,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好相处。尽管世人都唾骂他,但是我却和他惺惺相惜。1815年的时候我们就相处得非常愉快,我很高兴看到自己又可以同他共事。”梅特涅首相微微笑了起来,“只要君主们把这些大事托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自然可以安享太平了!”
对于梅特涅的说辞,大公不置可否,毕竟他的皇兄确实非常依赖这位首相,信任他的程度更加超过信任自己。
“我知道,您会跟您的女儿写信祝贺,所以我跟您说这些,就是为了让您可以转述给她——顺便给那个小家伙,告诉他奥地利虽然暂时不能祝贺他的胜利,但不会与他为敌。”梅特涅亲王从容地看着大公,“另外,我还有一个提议。”
“您请说?”大公疑惑地看着对方。
“也许过得不久他会有一场加冕礼,但是就外交礼节上来说,我们不可能那么快就承认他的皇位。那么为了不至于让这对可爱的小夫妇感到自己备受冷漠,我建议您的长子届时可以作为非官方代表出席——这样我们既不落下话柄,又可以和他们拉近关系。您意下如何?”
大公顷刻间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确实,在列强都未表态的情况下,奥地利也不方便表态,但是为了维护两边的“特殊关系”,又应该做出点表示。
这种情况下,自己一家人确实可以作为合适的幌子。
当然,自己夫妇亲自出席就未免太招人话柄了,自己的长子出席却名正言顺。
亲弟弟看姐姐加冕,不正是天经地义的吗?
“您倒是真会耍花样。”他半是抱怨半是夸奖。
接着他又笑了起来。“好吧,就按您说的办,我会写信告诉他们的。”
“希望他们会感谢我吧。”梅特涅也笑了起来,“但我感觉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