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办?
是隐瞒吗?什么都不说,然后暗中报复他的儿子?
作为受害者自己是有这个权利的。
可是你真的要以鬼鬼祟祟的方式完成自己的复仇吗?你在害怕吗?你害怕什么?
心念电转之下,埃德蒙-唐泰斯突然热血上头,他决定冒一下险,以同党和后辈的身份,向这位年迈的侯爵亮出一切,看看他如何处理。
他必须复仇,除了陛下之外,任何人挡在他面前都不行。
“诺瓦蒂埃侯爵,我斗胆问一下,您是一位绅士吗?”他抬起头来,坦然看着侯爵。
“我们法国人可不兴说这个……”侯爵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可以跟您保证,我这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虽然几次在形势所迫之下杀了人,但是我都是在公平决斗当中杀死对方的,还有证人可以作证。”
“喂,怎么突然说到决斗上了!”特雷维尔侯爵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连忙制止。
“看看这位先生的眼神,那可是做好了一切觉悟的人才有的。”诺瓦蒂埃侯爵指着埃德蒙,“我不由得想到了那些。”
“两位先生,你们都是我的同党,也都出自于名门世家,更重要的是,你们的风范、还有生平的经历,都让我无比的佩服……你们是我的榜样。”埃德蒙-唐泰斯猝然开口了,语气当中带有无比的诚挚,“我想跟你们说一桩往事,我恳请你们,听到之后都为我保密,可以吗?”
两位侯爵对视了一眼,彼此之间更加感受到了此时气氛的不正常。
不过既然基督山伯爵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他们自然也别无二话。“您请说,我们一定保密。”
埃德蒙-唐泰斯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了自己的故事。
“从前在马赛,有一艘商船名叫法老号,上面有个名叫埃德蒙-唐泰斯的年轻水手……”
埃德蒙以一种冷静到异乎寻常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经历——从水手变成囚犯,又机缘巧合之下投入到陛下的麾下,然后被陛下青眼有加,屡立功勋,最后变成了基督山伯爵。
这几乎就是一个传奇故事了,以至于人生阅历无比丰富的两位侯爵都听得悠然神往。
而在最后,埃德蒙-唐泰斯说出了自己调查出来的真相,两个人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无比。
维尔福检察官!马赛的代理检察官,夺走了埃德蒙-唐泰斯曾经拥有的一切。
埃德蒙-唐泰斯诉说时的表情和语气,让他们两个人丝毫不怀疑他这些话的真实性。更何况,发生的那一切还有很多东西可以互相印证。
尤其是诺瓦蒂埃侯爵,他更是明白了一切,甚至比埃德蒙-唐泰斯知道的还要更多。
他知道为什么儿子要把这个小水手往死里整——那是因为他害怕被人知道父亲参与到了拥立拿破仑皇帝复辟的阴谋当中,进而危害到他自己的前途。
那封信就是从厄尔巴岛送到当时在巴黎的波拿巴俱乐部的,而他自己就是那个俱乐部的副主席,是阴谋的主导者之一!
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他的心情随之骤然跌落到了谷底。
应该怎么办?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自己的儿子都是基督山伯爵是仇敌,他有无比光明正大的理由,施加任何程度的报复——而且他还大大方方地直接跟自己说了出来。
无疑,他可以违背自己刚才的诺言,回去之后提醒儿子小心提防,可是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尊严,不容许他在伯爵面前耍弄这种两面派戏法。
“我说完了,我请您以您的良心和荣誉,对我做出一个公正的回答,侯爵先生。”埃德蒙-唐泰斯热切地看着诺瓦蒂埃侯爵,等待着他的回答,“您认为,我应该怎么办?”
特雷维尔侯爵也暗暗看着诺瓦蒂埃,说实话,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会选择保儿子,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不过在这时候他当然会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我们都有各自家族的荣誉。”他低声说,暗示了自己的意见。
“是的,荣誉!”沉默许久的诺瓦蒂埃侯爵长叹一声。
接着,他突然站起身来,然后恭敬无比地向埃德蒙唐泰斯俯下身来,花白的头发也由此落下,遮住了老花的眼睛,“先生,对于我儿子给您带来的那些深重灾难,我非常遗憾,也非常抱歉……我承认,您有报复的权利,我……我会为您守密的。”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突然哽咽,一瞬间似乎说不出话来了。
老父的眼神,让埃德蒙看了之后也不禁深感怜悯,而这种光明磊落的答复,更是让他暗暗佩服。
但无论有多少怜悯和佩服,都没有折损他那顽强的报复心,他一定要复仇。
“您希望怎样对待他?”特雷维尔侯爵突然问。
“我……我还没想好,但我一定要报复。”埃德蒙回答。
“那么,等到时机合适,你们决斗吧,以您自己的手来洗刷自己的冤屈和痛愤。”特雷维尔侯爵提议。“虽然法律上会有点障碍,不过我们可以轻易压下去。”
埃德蒙唐泰斯并不反对这个意见,于是两个人一起看向了诺瓦蒂埃侯爵。
而侯爵眼下没有了刚才是意气风发,相反失魂落魄起来。
他轻轻地跌坐了下来,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们政见不合而且屡屡争吵,但是他毕竟是我唯一的儿子,您能否等他生下了一位孙子再行使您的权利?”他近乎于祈求地看着埃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