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从袖囊中取出计划,递给华侯伟:“主上你看看。”
华侯伟拿过来,细细的翻看。半晌之后,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不说话。
谢迁也拿起华侯伟放在桌上的计划,笑着说道:“阳明辛苦。”ъìQυGΕtV.℃ǒΜ
王阳明一笑:“下官辛苦什么?就是把王爷的想法写下来而已。唉,枉我也算是诗传家少小名声在外之人,实在是和主上没法比!此办法和王安石的保甲法类似,但无保甲法之弊,又与唐时府兵制相仿,算是集各家之长的良法。”
“哦?那我倒要好好看看!”
华侯伟回过神来,笑着对王阳明说道:“师兄,大致就是如此。预备役是先在应天府试行一段,还是现在就在南直隶推广?”
汪鋐出声:“主上,施政不必过于拘谨,此预备役不涉及民生,粗犷一些也无妨,大不了多加改动就是。”
谢迁看完之后,放下计划:“叹为观止啊!殿下,老臣有疑问,为何要寒门施行?薄有资产者反倒可以用钱赎买?”
华侯伟叹口气:“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第一,预备役施行要花钱,能省一点是一点。第二,薄有资产者家中子弟读为好,若实在不是读的料,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恩惠总是需要一点一点下放至最底层,否则欲速则不达。”
“哦,原来如此!老臣倒是要替天下读人谢过殿下了。殿下,莫非这预备役的连排长?”
“没错!二师父,大明政权不下乡,乡老政治酿成人间多少悲剧暂且不论,单单是这控制的人口,就是孤不能容忍的!华夏数千年间,唯有秦、汉、宋三朝控制了乡村,其中秦汉举世无敌,为何?便是这动员的能力!即便是弱宋,也能以半壁江山抗衡蒙古数十年。所以,将来预备役在很大程度上要和县治重叠,这些连长营长,便是将来的村长、乡长!”
王阳明眼波一闪,兴奋的说道:“异相论!主上是不是打算给秀才也安排职位?秀才、预备役武官,这就是一个小朝廷么!”
华侯伟微微一笑:“不愧是师兄!孤目前有这个打算,以后看情况一步一步推行,现在还谈不到。”
汪鋐也看完了计划,笑着说道:“王爷,这么好的办法为何还要犹豫?现在实施有问题再改就是。”
华侯伟摇摇头:“施政者当有敬畏之心!百姓是我等衣食父母,没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哪有我等锦衣玉食?老汪,记着,当有敬畏心!”
汪鋐悚然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对着华侯伟深深一躬:“王爷,臣记下了!”
谢迁也站起身,朝着华侯伟一躬:“老臣谨记殿下教诲!”
谢迁带头,王阳明、汪直都站直身子,朝着华侯伟一躬:“臣等谨记主上教诲!”
华侯伟这才收起脸上的郑重之色,点点头:“不是不相信大家,孤和皇兄最大的不同,便是这里了。在孤看来,这汉家芸芸众生皆是孤之父母兄弟儿女,皆是珍贵至极的珍宝,不可轻忽!汉家如何才能傲然于世?人人如龙,才是唯一可攀上巅峰的通天之路!一屋不扫何以扫平天下?一人不顾何以公道在人心?至西大秦曾有云,保护不了农夫的律法就保护不了皇帝。人心大致相同,大明若是不把百姓当人看,那百姓亦不会把我等当人看。说的有点多,谨与君共勉!”
这一刻,华侯伟身上似乎闪着光,谢迁带头,王阳明、汪鋐、汪直紧随其后,推金山倒玉柱,尽皆拜伏于地!谢迁仰天长笑:“昔日唐太宗言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谢迁以为便是爱民的极致了。谁知道今日才知,殿下才是真正爱民的典范。谢迁不才,愿随殿下打造汉家万世不移之铁筒江山,至死不悔!”
漫长的历史长河当中,不是没人重视普通人,但上升到华侯伟程度的,却是一个也没有。这是时代局限性,也是生产力落后的必然选择,但人人如龙世道清明是每个人的梦想,也是每一个读人心中的终极目标。所谓三代之治说的不就是这样的梦想?华侯伟出世之后所作所为,无不体现出这一点,谢迁才会如此相信,才会如此激动,颇有朝闻道夕可死的喜悦!
王阳明激动的浑身发抖,他早就曾和华侯伟戏言,说华侯伟是当今圣人,没想到一步步走下来,华侯伟却是比自己预想的要强上无数倍,竟是千古罕见的人主!这位还未学问大成的儒圣,更是坚定跟随华侯伟,创下一番伟业的豪情壮志!
汪鋐则是另一番感受!华侯伟对他有知遇之恩,跟随华侯伟到现在,更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至于其他什么,汪鋐不是初出茅庐的楞后生,早已经过了那种被人一忽悠就热血上头的年纪。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汪鋐会被华侯伟的赤子之心所感动,但绝不是现在。
弘治死后,大瑶山瑶寨之主便只是华侯伟了。朱厚照什么的,汪直不认!华侯伟从南京紫禁城中,把汪直捞出来,汪直就已经存了誓死效忠之心。后来又是一连窜变故,汪直对华侯伟的感情变得极其复杂,既有感激之情,又有惺惺相惜,还有师徒之情。华侯伟要做什么,这世上唯有汪直不会考虑对错,下意识的就会跟随。
一纸钧令在南直隶所有的乡村中引起轩然大波!家中丁口三人以上者,必有一人在农闲时候参与行伍训练,两月封闭训练包食宿,符合条件不去多加一人丁口税,参加训练者家中减免一人当年丁口税。当然,也可出钱顶替训练,但不得免税。中村出百人,大村出二百人,小村出五十人。训练后会有考核,考核中佼佼者,可为翼轸军补充团编外人员,每月有饷银五钱。翼轸军扩编,可优先加入。
消息传到京城,朱厚照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在小朝会中提出疑问。
马升是群臣之中武双全的佼佼者,见皇帝的眼光扫过来,连忙说道:“自古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吴王反其道而行之,臣不解!但不可小觑,江南已然开始筹建武学,再构建这个预备役,不久之将来,江南必定兵精将广,那可是心腹之患。”
军机处只剩下张懋、王越、杨廷和,张懋也看不透华侯伟此举背后的深意,王越开口了:“此预备役于前宋的保甲法类似,又和大唐的府兵制相像,吴王是不是打算对乡老下手?”
王越一言提醒了焦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看没人说话,于是说道:“乡老?莫不是吴王要动宗祠?”
王鏊摇头:“应该不会!依老臣看,吴王不是想控制乡间,而是要倒逼州县!哼,吴王掌控南直隶虽有几年,但一直未能如愿,此次借着发兵山东、河南的机会,在南直隶搞那一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把南直隶变成他的囊中之物。”
这话其实很有道理,华侯伟就是想一箭双雕一石数鸟。抛出早已准备好的预备役,在执行过程当中,不断梳理南直隶的官吏。不听话的有异心的,直接踢走,换上那些已经成为候补官员的疍吏。保甲法也是目标之一,乡老政治是个大毒瘤,必须加以限制。现在是第一步,随着一系列组合拳,总要压制乡老政治。
李东阳听了半天,这时候缓缓开口:“老夫以为,吴王此举倒行逆施,不顾人伦穷兵黩武,应下旨申饬!”
杨廷和苦笑,这老头,吴王都快打到京城了,还在乎你的什么旨意?他咳嗽一声:“臣以为还要从工业发展的角度看!吴王看似在意的是军队,实则是在培养产业工人!”
这都是什么?杨廷和的说法让朱厚照有点晕。就连刘瑾都忍不住问道:“杨军机,这怎么还和工业扯上关系了呢?”
杨廷和自信的一笑:“反常即为妖!吴王此举很是蹊跷,于兵制来说,并无益处。倒逼州县主官肯定是有的,但南直隶已是他的控制之下,何必弄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举动?他这是瞒天过海之计,南直隶缺少产业工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已经严重妨碍了工业发展。若是这翼轸军补充团施行淘汰制呢?被淘汰的人马若是商贾蜂拥而至抢夺,以高薪诱之呢?这预备役稍稍改一改,便是最快集聚壮丁的手段!”
我靠!高论!一帮人目瞪口呆,就连朱厚照也开始觉着杨廷和说的真的很有道理,吴王真有可能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