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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急转直下

王恕老泪纵横,一下挣脱锦衣卫的钳制,扑到死不瞑目的匡明堂身边,颤抖的手捧起他的头颅。匡明堂嘴角、鼻孔滴滴答答的往外淌着黑血,却是一点气息皆无。

“啊!刘瑾!阉贼,来!打死老夫!来啊!”

刘瑾冷笑:“急什么?任昌索!请列位大人趴到凳子上!”

殿中群臣听着殿外的喧嚣,都是脸色惨白。皇上下死手了!李东阳身子来回摇晃,眼睛却一直盯着朱厚照!

“唉!”李东阳从朱厚照就学开始,就是他的老师。此刻看到须发花白的李东阳如此悲愤,朱厚照心一软,吩咐道:“给李师傅看座!李师傅,朕还年轻,你真的忍心抛下朕么?”

李东阳缓缓摇头,刚想张嘴,只觉喉头一甜,便软软的向着前方倒下。朱厚照吓了一跳,忙不迭高声叫喊传御医。ъìQυGΕtV.℃ǒΜ

刘忠怔怔的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往日熟悉的朱厚照变得如此陌生。“哈哈!先帝!看看吧!这就是你悉心教导的太子啊!这就是大明的至尊,就是,桀纣般的暴君!”

朱厚照已经走下玉阶,蹲在李东阳身边,看着御医诊治。听到身后的咆哮,猛地回头。刘忠如痴如狂的咆哮彻底激怒了朱厚照,他站起身就朝着刘忠走去。没想到身后有人拉住他的裤脚,回头一看,李东阳浑浊的眼中泪光盈盈,一只枯瘦的手死死攥着裤脚,却是嘴也张不开。

朱厚照犹豫半晌,还是蹲下身子,轻轻拉住李东阳的手:“李师傅,保重身体,朕还要你来辅佐。”

李东阳手一松,慢慢闭上双眼,一滴泪水缓缓滑落,但嘴角上钩,露出一抹微笑。

看着李东阳躺在软榻上被抬出奉天殿,朱厚照叹息一声,冷冷看着刘忠。刘忠毫不相让,就那么直撅撅的杵着。

“呵呵,刘师傅,朕觉得你搞错了一件事情!”

“皇上,微臣错在何处?”

“哪里?这里是奉天殿,这里是大明中枢,朕,乃是天下共主!可你们哪一个当朕是皇帝?当面顶撞,好!朕忍了。你们也是为了大明江山。总是从内骗钱,好!朕也忍了!你们是为了大明百姓。遏制武将,好,朕也忍了。你们为的是大明长治久安。但什么时候颠倒黑白也必须让朕忍受?凭什么?凭什么官贪赃枉法就可以逍遥法外?凭什么官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凭什么朕就要做,儿皇帝!来,刘师傅,你告诉朕,凭什么?”

刘忠的倔强一点一点软弱下来,他看着表情痛苦的朱厚照,不禁反问自己,凭什么官什么都对?凭什么皇帝必须听官的?奉为金科玉律的信念刹那间有了些许动摇!但随即身为圣人门下的骄傲占了上风,平静的说道:“陛下确是天下共主,但不以天下奉一人!”

朱厚照脸上肌肉不断的抽动,真是滚刀肉嚼不烂打不穿啊!他冷笑一声:“哦?不以天下奉一人就可以至国法于不顾?不以天下奉一人就可以罔顾事实颠倒黑白?不以天下奉一人就可以排除异己不择手段?不以天下奉一人就可以鱼肉百姓笔刀杀人?哈哈!朕真的见识了,这就是圣人门徒的嘴脸?”

刘忠眼神闪动,真的是难以启齿啊!任你巧舌如簧,无奈事实俱在,道理上实在说不过去。可不顶着又能怎么办?真的任由朱厚照把官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拆个七零八落吗?真的又要回到朝不保夕的时代吗?他还是慢慢说了出来:“陛下,士农工商商贾为何在四民最后?还不是无奸不商?想想吕不韦,一旦商贾坐大,天下间还有他们不敢卖的东西吗?防微杜渐,任何手段都是应该的!”

朱厚照眼中的血色慢慢消退,无尽的失望代替了痛苦。他讥笑着说:“哦?为了保住士大夫就可以天理人情都不要?为了士大夫就可以草菅人命?就可以连三纲五常都不放在眼里?那朕倒要问问,你,还有你们,还是圣人门徒吗?还是说只需要圣人门徒这张皮,至于说圣人是谁,说了什么,其实都不重要?”

刘忠面无表情的摇头:“陛下慎言,天下读人皆是圣人门徒,当年的百家已经万不存一。”

朱厚照又是一阵冷笑:“好!说得好!识字的都是一伙的,是不是这个意思?除了你们,朕就无人可用,是不是这个意思?”

面对咄咄逼人的朱厚照,刘忠好象脸上罩了一层牛皮,依旧面无表情的摇头:“陛下过激了。”言外之意事实本就如此,你又能奈我何?

朱厚照冷笑一阵,走回龙椅,缓缓坐了下去:“刘忠,话说到这里,也算是图穷匕见了。但朕刚刚说了,你错了。江南已经有无数的人有了学识,可惜他们都不是圣人门下。朕不是非用你不可!呵呵,这才是你们竭力反对发展工业的原因所在吧?”

刘忠神情一阵恍惚,是了,怪不得自己一直对工业持有反感,明明是利国利民,却让无数读人反对,甚至深恶痛绝。原来,根本原因在这里!想起华侯伟当年无意中说过的话,屁股决定脑袋,虽然粗鄙,却是一针见血鞭辟入里。

“陛下,非是臣等对工业有偏见,江山永固在德不在险,工业无非是山川之险,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远不是根本。而远小人近贤臣方能国富民强!”

又是这套!朱厚照耳朵都听出了茧子!儒家能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还是炜弟说得对,这帮人的陈词滥调背后,不就是金钱美女永享富贵?扯什么在德不在险?不用他们就没德,用了他们就是国泰民安,哪怕千里无鸡鸣,也是盛世!

“嘿嘿,哈哈,小人?贤臣?颠倒黑白的贤臣?还是草菅人命的贤臣?刘忠,儒门子弟不都是贤臣,商贾也不都是小人。既然有黑有白,何需矫枉过正防微杜渐?”

面对朱厚照最后一次的努力,刘忠心中动摇了。眼前的君王可不是先帝那等瘸腿的皇帝,杀伐果断手握重兵,外面的哀嚎还在不断震慑人心。若是硬抗到底,京城的夜怕是要多一抹血色!可怎么退?大理寺、刑部被一网打尽?外面哀嚎的除了三法司,还有六部官员,都交出去?真要那样,那里还有什么士大夫共治天下?

刘忠眼神坚定起来,朗声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纵有刀斧加身,舍生取义碧血照丹心!”

朱厚照眼中的希望慢慢散去,却没有再掀起滔天怒火。他微微颌首,目光扫视剩下的臣子,意味阑珊的说道:“既如此,也不要怪朕不讲情面。谷大用,西厂成立不久,朕要看看这西厂的本事!”

刘忠冷笑不已,这时刘瑾从殿外走进来,向朱厚照禀报:“万岁爷,梃杖已毕,十九人身子虚弱当场毙命。御医已经查看过了,皆有顽疾在身,就是没有梃杖也没有多少时日!余下的诸位大人都有御医救治,性命无碍。”

嗡!谁也没有想到,刘瑾竟然下手如此之狠,当场就打死十九个!那卑微的身影似乎弥漫着滔天血腥!刘忠惊怒交加,知道朱厚照下了死手,没想到竟是如此狠毒,十九条人命须臾之间就烟消云散!

“尔竟敢!屠夫!”

朱厚照静静的盯着刘忠,仿佛一头凶猛的野兽,眼中都是凶戾!良久,呲笑一声:“刘爱卿,这等狂悖之徒要挟君王你看不到,反倒是对维护天子的忠贞之士喊打喊杀,这就是士大夫的坚持?”

马升再也忍不住了,双手伸向头上乌纱帽。朱厚照冷冷的低语一声:“安徽的办法也不错。”

马升一僵,随即放下手来。焦芳叹息一声,站了出来:“陛下,大理寺一案刑部尚何乔新颠倒黑白,应予以重处。王恕咆哮朝堂,罪在不赦,请陛下明正典刑!”

人精啊!朱厚照心中叹息,若是真的投靠过来,自己能省多少心力?明着是保何乔新,抛弃王恕,实则是保王恕抛弃何乔新。这是看穿自己对何乔新有必杀之心,对王恕并无杀意!恩出于上,王恕饶就饶了吧!

刘忠转头看向焦芳,眼中都是烧着的恨意。焦芳只是面向朱厚照,丝毫不理睬背后的那些无用的仇恨。

马升踌躇半晌,还是跟在焦芳之后,低声说道:“臣,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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